高永民的妻子怀中抱着两个满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小孩子,都不过三四岁的样子。
傅怀禹努力调动脸上的肌肉,最终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是你们画的么?”
他尽量平和语气,担心吓到两个小朋友。
高永民的儿子胆子大了一点,点点头,伸出小手指着那幅画:“最左边的是妈妈,然后是我,然后是妹妹,最后是爸爸。”
傅怀禹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递过去:“真乖,吃糖。”
小朋友接过水果糖开心的从妈妈怀中跳下,跑到一边分食。
傅怀禹看着高永民的妻子,收起笑容:“上次高永民服刑前十指完好,为什么现在少了小指。”
高永民妻子皱着眉头,惶恐的整个身体快要缩进沙发:
“这是我婆婆砍的。”
“你是说高永民的母亲?”
高永民妻子点点头:“两年前,秋天的时候,婆婆腿脚不好,我老公就回老家帮婆婆收麦子,当时收好了的麦子堆在大街上晾晒,恰好遇上暴雨,全给冲没了,我婆婆很生气,就砍了我老公一根小指。”
“您婆婆今年贵庚。”
妻子想了想:“大概七十了吧。”
“她老人家脾气很暴躁?”
妻子点点头:“我老公说,他从小就没爹,别人都骂他是野种,说是婆婆被别人强暴生下了他,婆婆带他改嫁,继公对我老公也不好,经常打骂,甩手出去打牌,老公都是姑婆他们在带,姑婆眼睛不好,也不怎么管他,后来老公就来城里打工,三十六岁时候我跟他结了婚,有了俩孩子。”
傅怀禹塞了塞无线耳机,听到那边有人回答刚才高永民妻子所述已经全部记录下来。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尽管能听出是在刻意放轻,但在空旷的楼道里还是格外清晰。
傅怀禹惊觉,立即转向一同前来的组员,不着痕迹地对他们比了个手势。
组员点头,从腰带上掏出转轮手枪,无声后退躲到墙后警惕的等着。
傅怀禹随即掏枪,转身躲在冰箱后面,并冲高永民的妻子使个眼色。
外面传来敲门声,带着急切之意。
高永民的妻子看了傅怀禹一眼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听到那个女人放声高喊:
“阿民,快跑!有警察!快跑!”
得到消息的高永民转身就跑,妻子瞬时将大门反锁并将钥匙吞下去。
傅怀禹一行人冲过去,拉开他的妻子,几个组员开始大力撞门。
傅怀禹跑到窗前,打开窗子上下打探一番,直接翻出窗子顺着水管往下爬。
跳下二楼,正和高永民撞了个正着。
高永民顺势掏枪,对准傅怀禹射击过来。
一枪恰好打在防弹衣上。
傅怀禹觉得腹部一痛,踉跄了一下,但马上稳住身形朝着高永民的小腿开了两枪。
高永民右腿中弹,继而跳上那辆破烂皮卡,发动引擎,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吱吱”声。
专案组人员一道顺着水管爬下,所有人跳上停在路边私家车,傅怀禹踩下油门,灵活穿过狭窄小巷,追着那辆皮卡疾驶而去。
组员探出身子将警铃放置于车顶提醒行人注意避让。
另一组员掏枪朝着皮卡的前胎开了两枪,车胎爆开,车子发生剧烈侧滑,高永民踩下刹车探出身子开枪,子弹打在私家车的防弹玻璃上,玻璃瞬间裂成蜘蛛网状。
傅怀禹惊觉,忙向右打动方向盘试图避开子弹射击。
高永民坐回车里,忍着腿部剧痛将油门踩至最低。
皮卡撞翻街边水果摊,行人尖叫四散逃开。
就在高永民开出小巷之际,却忽然从大路上横冲出一辆白车,侧挡在拥挤的巷口。
“妈的。”高永民怒骂一声,来不及刹车。
两车相撞,白车被撞开数米远,却还是强行调转方向盘重新将巷口堵住。
高永民眼见无路,打算弃车逃跑。
专案组的人也赶紧下车,对准高永民一通扫射。
白车上的人下来,躲在车后,看着警匪交火,掏出手机拨通了刑警大队的电话请求派人支援。
傅怀禹看到了那个躲在白车后的人,焦急回头对组员喊着“小心不要伤及无辜群众”。
高永民腿中数弹,他咬牙,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一声巨响,一切归于平静。
第一个冲过去的,是开车偷偷尾随傅怀禹而来的祝玉寒。
“谁让你过来的——!”傅怀禹冲过去拉起祝玉寒:“你疯了么?!”
祝玉寒望着高永民的尸体,笑笑:“他饮弹自尽了。”
傅怀禹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膛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忽而间,他拉起祝玉寒就往自己车里塞:“坐回去,高永民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
刑警大队呼啸而来,数百人迅速封锁了这条小巷,进行地毯式搜寻。
周遭人声鼎沸,都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讨论着这场警匪交火之战。
高永民的妻子从楼上冲下来向自己丈夫跑去。
警察拦住她不让她靠近。
她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哭声甚至盖过了鼎沸人群。
两个小孩子跑过来不知所措地抱着他们的妈妈,小手替妈妈擦眼泪,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妈妈不要哭。
警方搜寻了一晚上,确认高永民的同伙没有埋伏在附近,才喊了收队。
祝玉寒被傅怀禹扯着衣襟推在墙上,大声质问着:
“你是真没脑子?!”
这是祝玉寒第一次见到傅怀禹发这么大火。
他领带扯开,西装外套也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去,防弹衣凹陷出弹击痕迹,衬衫上沾满灰土与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就不该告诉你。”傅怀禹脱下防弹衣往地下一甩。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祝玉寒的眼睛。
倏然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傅怀禹仿佛浑身失了力,跪坐在地上,一把抱住祝玉寒的腰,将头埋进他腰间,瓮声瓮气的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同谁诉说:
“出了事可怎么办。”
祝玉寒大惊,看着周围同事都一脸“我就是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忙将傅怀禹搀扶起来。
“快快平身,我恰好路过帮了你一把而已,不必行此大礼。”
而刚起身的傅怀禹,变脸比女人还快:
“如果你再妨碍执行公务,我便将你依法拘留。”
接着,傅怀禹拍拍西装裤上的灰尘,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他瞪了祝玉寒一会儿,转身离开。
不大一会儿,医院打来电话,说是刚才被送进医院实施抢救的犯罪嫌疑人最终因颅内出血而亡。
傅怀禹皱眉:“务必保密。”
挂断电话,傅怀禹拨通了与警方一直保持密切来往的央视资深媒体人纪甫磊的电话。
“请你帮个忙。”
“讲。”
“明日放出消息,经过数小时的不懈抢救,犯罪嫌疑人高永民最终脱离生命危险,转入ICU,后天接着发布消息,就说高永民已经苏醒,同意与警方共同指证另外的犯罪嫌疑人。”
纪甫磊点头:“好一招引蛇出洞,如果犯罪同伙知道了高永民愿意戴罪立功指证另外的嫌疑人,那他可能会趁机潜入病房将高永民杀害。”
“是了,并且还要在苏醒当晚时间进行报道,称警方会于当晚召开表彰会,将时间错开,我们好提早埋伏。”
纪甫磊在纸上记好:“如果整形医院两具尸体的具体死亡时间确定好请发消息给我,便于提早派出线人寻找目击者。”
“多谢,结案后请你吃饭。”
“傅组长客气客气。”纪甫磊轻笑。
傅怀禹挂断电话,打开门,看到组员已经全部出警搜寻线索,只有刚进重案组没多久被上级指派给自己做徒弟并共同参与此专案的组员薛垣。
薛垣这个人,成绩好,头脑活,只是因为家庭贫困,母亲罹患癌症,导致他中途不得不辍学打工,后来靠着自学考取成人大学,毕业后进入重案组负责协助搜寻。
“其他人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傅怀禹语气冷然。
薛垣坦诚的笑笑:“忘记拿警员证,半道折回,现在就出去。”说着,他冲傅怀禹扬了扬手中的警员证。
天气放晴没几天便又开始频繁落雨。
晌午还阳光明媚,这会儿外面便黑云压城,大雨倾盆。
薛垣套上雨衣对着傅怀禹敬礼,然后一头扎入瓢泼大雨中。
傅怀禹看着他,沉思片刻,然后移开脚。
脚底是一点不显眼的泥土,就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傅怀禹看着那块泥迹,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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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傅怀禹请纪甫磊散布的假消息发出前,高永民与警方交战途中饮弹自尽并已确认死亡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量记者围在重案组门口质问是否有目击证人能够证明高永民是自杀而非警察所为。
“据闻当时场面混乱,警方开枪扫射式射击,那么能否提交足够证据证明犯罪嫌疑人高永民的死确实是出于自尽而非警方误中其要害致其死亡。”
一个记者高举话筒,满脸凛然之气。
那姿态,仿佛死的不是一个残害多人的凶手而是他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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