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怡敞开房门,陈锦辉带着背包和食品袋进来。
餐桌上还敞着冷掉得残羹剩菜,颜色红红绿绿,上面凝着厚厚的油脂。
陈锦辉把蔬菜放上洗水台,佳怡在旁边翻他的袋子,里面有两盒牛肉,打着澳洲进口的商标,还有一盒德记鸡翅。包装得很精美,一看就是从大超市里买来的。
她试图从袋子里面找出小票,陈锦辉已经拧开了水龙头,挽起薄毛衫的袖子,把两捆青菜分别放进篓子。
他埋头洗菜:“你别找了,小票被我扔了。”
佳怡撇嘴收回手,坐在高脚桌后,右腿脚尖甩不不停,拿筷子拨剩菜,翻来覆去的拨。
陈锦辉转身过来,找到垃圾桶,把桌上的东西三下五除二的拨进去,袋子拧紧后放到角落。
“我吃过了,还做什么?”
陈锦辉垂着眼皮,青菜叶一片片的洗:“我看过了,你大概每样只吃了一口。以后外卖少吃,外面的东西不干净。”
佳怡拖着下巴,有点不信邪:“是在大饭店定的,什么干净不干净,我看干净得很。”
陈锦辉捞起青菜沥干,开始处理牛肉,佳怡的肚子哗啦啦的响,她铁青着脸捂肚子去了洗手间,一去就是半个小时。
厕所门乍一打开,热菜的芬芳不客气的涌过来,左右拍打她的脸,勾她的味蕾。
桌上搁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白灼菜心,一盘香芹炒牛肉,陈锦辉背对着佳怡,修长的指节上握着一把大勺,流畅着搅动锅里的滚水。
升腾的热气一圈又一圈的往上涌,盘旋在男人的身前。
这是两辈子加起来,他给她做的第一顿饭。
佳怡完全开心不起来,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事,他们两个不对盘,这在之间以前通过长达五年的时间的验证过。
更何况最后闹得那么难看。
一想起浅水湾的别墅二楼,那种被迫囚禁起来戒毒的场景,寒潮透过厚实坚硬的墙壁直卷而来。
佳怡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面,脑子空白地靠在床边。
陈锦辉摆好了饭菜,锅里的米也煮好了,米粒一颗颗饱满洁净。虽然胃里空泛得一阵阵的抽搐,他没动一筷子吃的,折身去里面找厉小姐,卧室的房门严丝合缝的紧扣着。
喉头滚动一下,陈锦辉抬手扣响房门:“厉小姐,出来吃饭了。”
里面毫无声息,并没有人回应他。
陈锦辉等了十分钟,明白了她的意思,嗓音清越沉静,一字一句:“那我先走了,你要记得吃饭。桌上有紫菜蛋花汤,喝一些暖暖胃。”
里面传来一阵快步汹涌的脚步声,房门骤然朝内拉开,厉佳怡脸色发黑,眼角殷红,愤怒地锁住他的眼睛。
佳怡的太阳穴抽疼,因为走得太快,膝盖酸软发麻:“你是神经病?你没有自尊吗?看不见我不想看见你吗?”
听到这话,陈锦辉的眼角明显红了一片。
她踮起脚尖,胸口涨得发痛,一双手扯住对方胸口的衣服:“你是个男人,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你要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干什么在这里跟我耗?钱我已经收了,你也不欠我什么,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陈锦辉包住佳怡的手背,右手握住她的腰身,让她站的轻松些。
空气的流动越来越缓,只有厉佳怡还在愤怒的余韵中轻轻的喘息。
握在腰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墙上石英钟的秒针转满两圈,佳怡咬牙要后退,猛地被他拉过去撞到男人的胸口上。
陈锦辉的睫毛很长,又长又黑,眉骨突出眼窝很深,明显超出亚洲人的立体五官。
“我不是神经病,我有自尊。我明白你的意思。”
佳怡撇过脸:“你明白就好。”
陈锦辉掰回她的脸,轻声道:“对不起。”
佳怡抬手就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
眼前一花,青年已经把她压到墙上,发烫的薄唇用力的吻上来。
直到柔软的舌头带着力道长驱直入,佳怡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的嘴唇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纤薄。
陈锦辉困着她,胸口碾着她的胸口,佳怡扁成一张纸片,在他手里唇内微弱的颤抖。
一吻完毕,陈锦辉转身迈开步子,风一样走到客厅,拎起背包,偏头道:“我走了。”
这个狗东西!
次日,佳怡拖着残躯找去铜锣湾,斑驳的旧楼区下满满当当的塞着各式各样的店铺。佳怡一间一间的看过去,已经找到了街道的另外一头,最后一家是卖花圈和福纸的。里头胖乎乎的老头朝她招手:“诶,别走啊,小姐,进来看看嘛。”
佳怡侧着身子,从花圈中央钻进去,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放到桌上。老头敏捷的把钱摸过去塞进屁股荷包:“有什么需要请尽管直说,喜欢什么样的款式,是纸人还是陪葬品....”
佳怡赶紧嘘一口:“谢谢,这些不用。不是有位梁大师在这里看相么,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
“哦!他呀,”胖师傅跑出去,殷勤备至地把人领到一处不起眼的狭窄楼道:“他就在上面三楼,生意很好呢,你预约了吗?没预约我可以帮你,您这么大方,再给一点点那个就行。”
佳怡笑了一声,又给了他五十块钱,胖老头搓着手把人带上去敲门,跟里头的接待女孩熟的不行:“都是老朋友了,插个队没问题吧?”
女孩一看佳怡,长长的哦了一声,请她进去。
这是一套很老式的旧房子,好歹很干净,也没见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女孩子折身回来,继续坐到沙发上做陶瓷,一张旋转的盘上放着灰白的陶拟,她的双手交握上去,笑道:“您先等一下,里面还有位客人。”
佳怡和气的笑,坐下来看她做东西。没到五分钟,里头出来一位着玫红套装的富太太,正把黄色的符文送进包里,心满意足离开。
佳怡代替了她的位置,坐到宽长黄木桌的后头,梁师傅四五十岁上下,寻常五官也不见得有多高深,让佳怡把左手搁到红色的手枕上:“这位小姐,您求什么,又想问什么。”
佳怡不迷信,然而好些东西靠科学解释不了,她来试试而已。
“我有个朋友,以前的性格跟现在的性格很不一样,你说他是不是被下了降头?”
梁师傅抹一把自己的小胡须,倒是先拿了本菜单出来:“我们以前的老祖可是给光绪皇帝看过手相的——看您算哪个价位的。”
佳怡随手一指,指了顶头:“大算。”
梁师傅收了两千块,呵呵笑:“其实您这种说法不是很准确,降头是东南亚的说法,我们这边可以叫失魂。人有七魂六魄,失了其中一道,都会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比如以前喜欢吃辣的,现在喜欢吃甜的。以前很勤快,现在每天宅家不出。”
佳怡听他胡扯,虚心求教:“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变得正常点吗?”
“有,有,当然有!”
梁大师从右手边的檀木盒里取出一道黄符,提起毛笔刷刷鬼画符一番,再喝一口茶水,噗的一声喷上去。
“只要你把这个烧成灰,兑进茶水里,再加上几味特殊的草药,保证药到病除。”
佳怡把药方接过去,眉头拧成川字:“为什么还有马尿、鸡血和蛇鞭?”
梁大师叽里呱啦神神道道讲了一大通,佳怡根本就听不懂,左耳进右耳出的走出来,死马当活马医,管他的,又不是她喝。
接待小妹正在门口同人讲话,含笑娇羞:“谢谢你哦,每次都麻烦你。”
佳怡从桌上捡了一只塑料袋,两根手指提着黄符,上面可都是口水呀。好不容易把东西塞进去,越过小妹的身侧往外去,却同某个熟人打上了罩面。
阿伟的脸很白净,身上穿一件满记甜食外送的长黑T恤,伸着手接小妹递过去的钱。
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佳怡怕他尴尬,先一步侧身出去。阿伟收好钱,跑下楼梯追出来。
他立在楼道口子左右张望,佳怡斜靠在一旁,轻松打了个响指:“阿伟,这里。”
佳怡迎着风往前走,套着一件长款薄呢子英伦风的外套,寒风吹动衣摆,露出一双细瘦的脚腕。
她偏头问道:“你不冷吗?”
阿伟就着她的速度慢慢走:“还好,跑来跑去的,会很热。”
厉佳怡环住胸口,脸颊吹得发白,倒是那双唇暗红吸睛:“怎么会在这里做这个?”
阿伟笑了笑,笑颜干净温和,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怨言。
佳怡喜欢看他的眼睛,那里很干净,像是有数不尽的轻言细语默默流转。
“公司里没什么事,我总要找点事做赚点生活费。”
他停住脚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一眼而已,立即望向地面:“您住院的时候,本来我想去看你的,一直脱不开身。”
佳怡客观审视他,其实就他的皮相而言,多去参加几次私人宴会,总会有钱。
“对了,还要多谢苗小姐的帮忙,我的第一部电影马上就要试映,当然,我只是个很小的配角,只有几句台词。”
说着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入场券:“您不要嫌弃。”
佳怡哪里会嫌弃,阿伟呼出一口气:“那我——先走了,还有订单没送。”
佳怡去药方配了药,至于马尿么打了个电话去马场预约,鸡血去乱糟糟的菜场里取。又去道馆里请了一尊红关公,连带买了一件高两米的黑檀木立柜。
及至天黑,三四个搬运工人,抱神的抱神,抬柜子的柜子,把电梯挤得密不透风。
佳怡后一步上去,公寓门口等着乌泱泱的人头。
陈锦辉鹤立鸡群,蓬松的黑发下一双深邃的黑眸,加上微抿的双唇。
他成了位男厨娘的担当代表,就差左右抓鸡右手提鸭。
佳怡掏了钥匙开门,人口攒动着把东西全数搬进去,片刻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已经没力气跟他争论,瘫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耳边是洗菜动刀的声音,在这片只有小家庭里才有的声息里,她彻底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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