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门关时,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息一滞,灵气变得稀薄异常。沐昭好奇地回头打量,只见目光所及之处,映入眼帘的,不过是一处被坍塌崖壁滚落下来的乱石堵住的死路。想来有缘人穿过才能抵达修真界,若是无缘之人,即便走到近处,看到的也不过是眼前景象。
到了凡界便不再乘坐飞舟,泠崖召出一辆青色篷盖马车,仍是外头看着普通,内里却如同一座宅邸,十来间房,屋内摆设一应俱全。
离家愈近,沐昭和沐晚愈发沉默寡言,泠崖知小徒儿心中郁郁,任由她们独处。姊妹二人终日坐在房内,看着窗外头匆匆而过的景致发呆,红绡则懒懒趴在一旁。屋中的熏炉内燃着清净宁神的草木香,沐昭望着远处偶尔略过的零星村庄,脑袋放空。
有个词叫“近乡情怯”,她从前不懂,如今却是深有体会。
听着马蹄声“哒哒”而行,周遭的空气渐渐湿润,氤氲着江南特有的潮湿气。她回想着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三年不到的经历,竟似梦似幻,总泛着些许不真实感。
——她为何会来?
每当独坐,陷入沉思之时,沐昭总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死后没有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再入轮回……却是在这个世界死而复生?沐昭坚信,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也有一个未知的使命在等着自己罢,她这样想。
……
月溪镇是云州重镇,因邻着云江最大的渡口,通着海路,有又有前朝皇帝倾尽国库,举数十万人之力修筑贯通的运河横穿而过,直抵京城,故而繁华无二。实乃铺翠销金之地,引无数才子佳人、坐贾行商趋之若鹜。
他们自西而来,入了城门,周遭便喧哗热闹起来。只见一辆青色的马车缓缓汇入市井车流,外头瞧着平平无奇,任谁又能想到车内情景呢。
泠崖临窗而坐,静静擦拭着佩剑,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尘世喧嚣,心中并无波澜。算起来,自被天钧老祖带入修真界后,他已有三百余年没回来过,昨日种种已作云烟,他很少去想。
沐昭他们乘坐的马车,也是一个了不得的法宝,名唤「海岳车」。拉车的白马实为傀儡机关幻化,看着是匹马,其实并非血肉之躯。更为巧妙的是,无论到了何地,只要告知白马具体地点,它便能自动辨识方位,无需人为驾驭。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至乐和道可仍是乖乖坐在车檐之上,假装驾车之人。
只见马车驶过几条街,拐进一条巷子中,缓缓停在一座巨大的宅邸前。
宅邸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两头石狮子静静伫立在大门两侧。
泠崖领着两个小孩缓缓走下车来,踩到一地纸钱。
抬头一望,「沐府」的牌匾仍旧挂在朱漆大门之上,只是上头挂了白布,檐下也飘着泛黄的白纸灯笼。
当年四方村的诡异悬案,即便过去一年有余,仍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沐家回乡祭祖的事儿城里大部分人家都知道,沐老爷为此还特意给家中奴仆放了假,只留了管家及四房庶出的两个兄弟照看生意,其他人皆回去祭祖。可谁曾想,一大家子并一众仆役,三四十口子人,却是有去无还,沐衡的两个幼女更是不知所踪。
当时,沐衡身旁的小厮往来月溪镇及四方村两地传递消息,只因出了点意外耽搁了半日,第二天再回去时,却是驾车行了数十公里也没找见四方村的影子。直到走到距离四方村十几公里开外的大树村,那小厮才知自己走过了路,又驾车绕了回去。
然而,他沿途来来回回往返数十次,竟如同鬼打墙一般,如何也找不着那村子,那小厮当即吓得屁滚尿流,赶忙回月溪镇报信。
此事最终惊动官府,当地官员集结了数百人连日连夜寻找,那村子却如同凭空消失一般。直到两个月后,几个贪玩的小孩慕名前去探访“消失的村落”,大老远就瞧见写着「四方村」三个大字的牌坊——青天白日,明明白白。几个小孩又惊又喜,壮着胆子走进村去,却是一个活物也没见着。直到走到村中的打谷场,看地上残留着焚烧过的痕迹,土是新填的,旁边立着一个大石碑,上书“四方村百人冢”,下头刻着几行悼词。
见这诡异情景,小孩们再是胆大包天,此刻也觉得毛骨悚然,当即吓得鬼哭狼嚎跑出村去……“四方鬼村”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官府听闻后再次派人入村,掘地三尺也没找见半个人。除了村中的百人冢,在后山沐家祖坟处也找到数十座新立的坟茔,沐家当家人沐老爷及其夫人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有些坟茔没有名字,只有一座座空碑……
从此,四方村成了远近闻名的鬼村,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吓得连夜举村迁走,沐家更是一夕之间高楼坍塌,人作鸟兽散。而月溪镇的沐家大宅,更是无人再敢靠近,成了如今这幅荒僻模样。
……
姊妹二人仰头望着自己出生的地方,心中悲痛难以言说,只默默流泪。
泠崖将手轻轻搭在小徒弟肩上,无言安慰着她。
日暮西沉,白日告终。
泠崖低声打断沉默的二人,问道:“可要进去?”
沐昭和沐晚却是一同摇头。
家破人亡之痛,回忆一次,便痛彻心扉一次。单是站在门口看着这荒凉景象,已是痛到难以自持,她们不敢再走进去,打扰那些无处安歇的亡魂。
沐晚擦掉眼泪,拉住妹妹的手,沐昭低声道:“师父,我们走罢。”
泠崖点点头。
马车驶出巷子时,泠崖顺着小徒儿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见巷口立着一块大石头,上头写着“青槐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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