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请用。”渔嫣托着木漆红绘托盘走到御璃骁面前,轻声道。
“姐姐放着好了。”晨瑶笑笑,接过了托盘,御璃骁的面前,素手轻执镶玉银勺,舀了粥,递到御璃骁的唇边。
他双眸轻垂,张嘴吃了,长眉轻拧,低声道:“淡了。”
晨瑶又笑,手抚过他的脸,小声说:“你还要服药,淡点好。”
众人又看渔嫣。长裙破了、又脏兮兮,更是未梳洗妆扮,钗环尽散,顶着满脸疹子,垂头站在那双人面前,这一屋子的主人,只有她像丫头下人。
家破人亡,还苦守三年半,渔嫣守来的日子,活生生就是个讽刺。云秦的眼中涌出了痛苦的神色,牙关一咬,咯地出声。
御璃骁却抬起了头,目光直刺向云秦,哑声问:“云驸马,你是牙痛?”
婧歌左右看看,挽住了云秦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胳膊上,看着渔嫣,脆生生地说:“他牙不痛,眼睛痛!皇叔,这位美人姐姐是谁,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你怎么能让王妃穿成这样?她守几年,过得可苦呢。”
御璃骁依然盯着云秦,双瞳里幽光滑过,唇紧抿着,一身肃杀之气又悄然凝聚。
若是往日,在坐的众人一定如坐针毡,想法子逃走了。可是,今日他们都是一醒来就听到了这大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想知道当初出了什么事,他又是如何逃生,面前这绝美的女子,又是何人?
晨瑶转过头,轻启朱唇,声音甜美如黄莺出谷,“王爷为捉锦鸷鸟,落进陷阱,身中九支毒箭,被山洪冲下山。我和祖父正在山中采药,正巧救下了王爷。祖父,郝镇山。”
这名字一出,大家都轻呼一声。传说中郝镇山能医腐骨,救死人,医术高超到无法想像的地步,只是十八年前已经归瘾,再没人见过他,想不到御璃骁遇上了他!
“皇叔真是福大命大。”婧歌站起来,轻拎裙摆,跑到他的面前,伸手给他锤腿。软绵绵像面条一样的感觉,让婧歌的眼眶又红了,小声说:“是谁害皇叔?一定要捉到他,碎尸万段。”
御璃骁哑哑一笑,深瞳扫过眼前的众人,沉声道:“茶和粥都太淡,无味。今日和众皇弟们再见,理应庆祝,上酒。”
晨瑶没动,她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也没丫鬟,又是她去!
她拢拢发,轻垂双眸往殿外走。能干活,就能多活一天,这命运逃不掉,那就接受,去改变,去战胜。
“王妃姐姐换件衣再来吧。”婧歌跑过来,又说。
渔嫣微微侧脸看她的眼睛,单纯透澈,不像讽刺。她知道自己狼狈,而且……没穿肚兜,婧歌能看出来,众人也能。
只是,她去哪里弄衣服来穿?羞煞她了!脸上微微发烧,抱起双臂埋头就走,未走几步,便一头扎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有力的双臂拥住她,龙涎香扑进鼻中,背上一暖,一件明黄披风罩下来,把她酽酽裹住。
急急抬头,只见御天祁暗幽的眸子正紧盯着她,身后一长溜的奴才们,抬着大箱子,端着大盘子,扛着大帘子,足有上百人。
“皇上。”她慌忙挣脱他的双臂,福身行礼。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嗓门这才响起来,惊动殿中众人。
御天祁薄唇紧抿,上下扫了她一眼,大步往殿中走,人进了门,又扭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幽光微微一闪。
渔嫣赶紧低头,揪紧披风,大步往前跑去。
“皇上。”殿中人,除了御璃骁和晨瑶,众人都给御天祁跪下了。
“都起来吧。”御天祁点头,视线停在晨瑶的脸上,瞳中闪过几许惊艳,不过时间短如蜻蜓点水,迅速转开头,和御璃骁对望着,朗声道:“皇兄回来得突然,府中一切都要重新置办,朕让傅总管留在王府,为皇兄打理。以前的姬妾,皇兄若想寻回,朕立刻下旨,若不愿意,下月初七便是大选,皇兄到时候再选心仪之人便是。今日,朕先带了二十名美姬前来,伺侯皇兄起居,若有不满意之人,随时可让傅总管给皇兄换上更好的。”
“皇帝叔叔,你应该赶紧让天下名医都进宫来,先为骁王叔叔治病!”婧歌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连连摇晃。
“有医神千金在此,婧歌尽管放心。”御天祁拍拍她的小脑袋,微微一笑。
他是帝,御璃骁是王,依礼,此时御璃骁是要让出座来的,可此刻他只歪在椅上,长指把玩着一只金镶玉酒樽,唇角一扬笑,面孔便狰狞起来,手指卷起雪色长发,哑声说:“坐吧,本王腿脚不便,就不行礼了。”
侍卫们抬上椅子,让御天祁坐在了一边,他轻撩长袍,径直坐下,抬头就说:“无妨,皇兄坐着便可。今儿来,还有一事,想找你讨要一人。”
“渔嫣?怎么,天祁你看上了?”御璃骁哑哑地笑了,把酒樽一搁,双瞳中锋芒毕露,直刺御天祁。
他不叫皇帝,直称名讳,就像当年并肩出征时一样。可毕竟那是四年前哪,现在他又残又丑,却还是这样咄咄逼人,众人都为他捏了把汗。
御天祁只是笑笑,低声道:“是太后的意思。皇兄归来,理当普天同庆,太后有意举行大祭,渔嫣自小跟着渔朝思习写梵文,太后让她去庙里抄写经文。”
御璃骁笑出了声,又问:“不洁之人,岂能靠近神灵?不知这算是祈福,还是诅咒?只怕是有人不想看到本王回来吧。”
“皇兄多心了,王妃之事已查清,都是误会。”御天祁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
“哦……误会?那她不是白挨了打?”御璃骁也笑,盯着他问。
“昨日并未对王妃用刑,挑事诬陷之人已经伏法。朕今日就先回去了,皇兄好好休养。”御天祁依然唇角勾了笑,只是双瞳里的笑却冷了许多,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坚定,“王妃现在便出发去白龙庙为皇兄祈福,苑杰,你亲自护送王妃,不可出任何差错。”
御天祁头也不回地走了。殿中静了片刻,尴尬压抑的气氛愈来愈明显,紧接着,几位皇子便借口上朝起身告辞,只有六皇子御苑杰和婧歌、云秦留了下来。
“王妃将由小弟来护送,皇兄大可放心。”御苑杰抱了拳,满脸儒雅的笑。
御璃骁只扫他一眼,那眼神冷漠排斥之至,让御苑杰有些尴尬。
“皇叔,那我明天来看你。”婧歌过来拉了拉他的手,红着眼眶说。
御璃骁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云秦的身上,他正扭头看殿外。
渔嫣已经换了一身牙色长裙,缓步过来了。她一向这样不慌不忙,又不冷不热。这时候也这样,走得慢吞吞的,勾着头,双手端在身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两名宫中侍卫拦住了她,指向院中一乘小轿,渔嫣往这边张望了一眼,便钻进了小轿,由人抬了出去。
殿中几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皇兄,小弟先告退。”御苑杰抱拳行了个礼,大步离开。
“皇叔,那我们也走了。”婧歌也拉着云秦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人生在世,最苦闷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老矣。御璃骁拖着残疾的身体回来,军政大权全已失去,他高高地坐于空了三年半的金丝楠木雕成的大椅上,长发堆雪,长睫低垂,掩去了万千心事,流露出满身孤寂。
晨瑶仰头看他一眼,便跪坐起来,小声问:“骁王,为什么要这时候回来?”
骁王抬手,缓缓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半晌,才低声说:“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晨瑶乖巧地点头,慢步出去,为他关上了殿门。
阴沉沉的天气,雕花的窗子挡住了幽暗的光线,殿中浮着团团龙延香的气味,他一直坐着,直到窗外大雨淋漓。
渔嫣当晚就到了白龙庙,令她意外的是念恩、念安二人已经到了,一见她就落下泪来。
“别哭。”渔嫣拉紧二人的手,小声说:“你们怎么出来的?”
“是朕放了她们。”御天祁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渔嫣猛地抬头,只见他正绕过屏风,一身暗紫色龙袍上,锋利的龙爪似是立刻会探出来,抓碎违抗他的人。
“下去。”他低斥。
念恩、念安赶紧退了出去。
屋里二人对望着,渔嫣也不行礼,只盯着他看。
“你是否早知他活着?”他走近了,二指掐住她的下巴,猛地用力,迫她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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