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姿百态的社会汪洋中,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就像恣意跳跃的气泡,轻而易举融化其中,无迹可寻。
大学这几年稍纵即逝,可并不是每一幕都随着时光留在原地。因家庭变故,邢霓冰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再也没有见过记忆中那位名为“晏一恒”的男人,他的存在就像一场年少暗恋的美梦,消失在她愈加清晰的现实中。
拍完毕业照,邢霓冰回宿舍洗掉一身汗水,换上牛仔裤、白衬衫后,从鞋柜的角落中取出一双尘封已久的平底凉鞋。这双鞋是18岁成年礼时,父亲亲手送给她的,那也是父亲唯一一次对她说出煽情的话:“愿我的女儿一生平稳。”
同屋的许留白已经收拾好行李,在等待家人来接,她望向邢霓冰,调侃道:“霓冰,怎么不穿件漂漂亮亮的裙子,江毅迦学长肯定会在这次约会中跟你表白,没准是大张旗鼓的形式,你会成为焦点的!”
舍友谭清芬戴着耳机,正在查阅电脑屏幕上繁复的公司资料,并未听见两人的对话。
邢霓冰摇了摇头,“别瞎猜,不可能的,这是律师实践社团的聚会,不是约会。”
半个月前,学长江毅迦在谢师宴上以律师实践社团的名义邀请她毕业前一起吃顿饭,她以为从前的干部与干事们大多会来,没多想,便答应了。
江毅迦追了她两年,这是两届法学生有目共睹的事实,可她确实没有对他动心,她总无法从他身上找到想与他谈恋爱的冲动。
离开宿舍前,许留白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了一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人因为喜欢你而说了谎,那也是甜蜜的谎,暗恋一个人不容易。”
夕阳的暖光铺满校园小径。
走在熟悉的绿荫下,仰头依旧是那片辽阔的天,地面的尘土似乎写满了流年。她曾以为自己会无比怀念学校里的每一寸土地,可真到毕业才忽然意识到,也许她的眷恋并没有想象中泛滥,又或许是想到能够投入社会,奋斗赚钱改善目前的贫瘠生活,眷恋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邢霓冰打车前往约定的餐厅。下车时,华灯初上,她站在曼妙的西餐厅前,抬起头望向金色的招牌,与江毅迦发来的短信中提到的餐厅名字相同,可室内却非适合多人聚会的构造与风格。
联系许留白说的那句话,她心中起了一丝怀疑,缓缓走出当局者迷,只是已经走到了此处,并不适合掉头就走。
走入餐厅后,望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她意识到自己的服装确实与此地不太契合。她突然考虑到正式工作前需要购买职业装,这又是一笔花销,该从哪里省下呢?问题还未找到答案,一抹熟悉的身影将她所有思绪牵扯过来,集中于此——
晏一恒清冷的眸子,穿越四年韶华而来。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各自按计划而去。
有那么一刹那,邢霓冰想这定然是错觉。可随着意识越来越清晰地回到原地,她又想,他大概早已忘了那件事。她未曾想到,再一次见他会是这样的场景:他与女友亲密地走在一起。
刚才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的手搂在身旁的女伴腰上。那女人肤如凝脂,明眸善睐,纤瘦而修长的身材与他极搭,她穿着一身典雅气质的无袖流裙,一双色彩夺目的高跟鞋,她娇嗔的声音,在邢霓冰走至前方时,犹然回荡:“恒哥,我想换间餐厅,这里人好多,人家不喜欢。”
磁性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听你的。”
脚步声逐渐远去,邢霓冰心中竟燃起些许不适,也许这些年,那一面之缘在她心底扎下一场朦胧的根植,长久未打理,她未曾想过重新收拾依旧能够唤醒怦然心动。
那些横亘于两人之间的距离,缝合不及,姑且唤它“命运”。
江毅迦选择的座位靠近落地窗,窗外是一片海,在灯光照耀下呈现波光粼粼。
或许是刚才那一幕带给她的打击过重,又或许是在门口时她已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当她确认这的的确确是一场由江毅迦设计的与她之间的单独约会时,她没有愤怒或者反感,只淡定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毅迦学长,不好意思,路上堵了点。”礼貌过后,她还是象征性地转头望了一圈,问道,“其他人呢?”
江毅迦见她没有表现出反感,心生喜悦,虽是迟了些,但只要她愿意来又何妨:“没事,等你多久都值得。”实际上,他已饥肠辘辘,但这一次和邢霓冰单独吃饭,再饿也要保持绅士风度,“霓冰,对不起,我撒谎了,其实是我想单独约你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邢霓冰只能在心底叹口气,嘴上回答道,“不会……”
服务员恰好走来询问是否点餐,她接过递来的菜单翻看,图上的美食看上去十分可口,但她对今晚吃什么并不在意。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没事,不过吃一顿饭,当作是毕业前最后一次聚会。
“霓冰,你想吃什么?”江毅迦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慕。
邢霓冰望着菜单上的字,随便挑选,“法意双拼,洛神花茶。”她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我也要一样的。”
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了。
服务员离开后,邢霓冰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与眼前人探讨。
“霓冰。”江毅迦先开了口。他才毕业一年,因为家中背景,毕业后便顺理成章地加入桓必城赫赫有名的匡正无限律师事务所。
邢霓冰并不知道:匡正无限律师事务所由江毅迦的父亲江肖坤全权掌控。她听过传言:几年前,匡正无限与城市另一巨头独角正义本为统一体,因合伙人内部争执不休,不欢而散,化为对手,此后独角正义屡屡易主,至今不知交由何方神圣掌控。
“霓冰,你能来,我真心感激……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吃饭,我等了很久……”江毅迦柔情似水地望着她。
邢霓冰端起桌面的茶水,抿了一口,为了不让场面继续尴尬下去,她只好说道:“毅迦学长,实在抱歉,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复习备考,可惜我不聪明,去年没过,今年还在努力。眼看着司法考试的时间又要到了……”
江毅迦连忙安慰道:“你的努力我知道,要不是因为你爸爸的事情,你去年不会那么可惜地没通过。不过你也别担心,你看,今年你已经准备那么久了,剩下几个月再冲刺一下,一定可以通过!你打算报班吗?”
邢霓冰摇了摇头,“不报班,还是打算自己复习,我的情况……必须找份工作,一边赚钱一边复习。”
江毅迦沉思了片刻,忽然提出:“霓冰,如果你不嫌弃……要不你来我们律所?我觉得这是最能满足你边复习边赚钱需要的工作。”
对邢霓冰而言,如果能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确实两全其美。但是匡正无限律师事务所,她可不敢妄想:“匡正无限的门槛那么高,就算我通过了司法考试,也未必能够企及。”
匡正无限与独角正义这样的大所,连对实习生的门槛也高高耸立着:211、985高校毕业;司法考试通过且400分以上;曾担任院级以上干部;获取一次以上国家级奖学金;研究生优先等。
“霓冰,有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江毅迦微微昂起头,“其实,匡正无限是……是我爸爸的,他让我今年找个助理,只要你愿意,不需要面试,这个位置一定是你的。
邢霓冰愣住了。出于两人这层尴尬关系的考虑,她应当拒绝;可出于如今家庭生活的困境与学业的考虑,她应当接受。两人的关系是未知的,江毅迦会爱上比她更优秀的女人;可她目前的需求是肯定的,她没有途径寻找更合适的去路。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在心中权衡了许久,半晌才说出一句,“真的可以吗?”
江毅迦喜不自禁,脑中皆是未来的良辰美景,“当然!就这么说定了。”
两杯洛神花茶送上桌面,两人交碰杯身。
邢霓冰沾了一口,甜,甜到心坎里,过量的蜂蜜让它失了原来的风味,她本以为是消费者的意见所驱使,商家才会如此制作,但后来,她无意间瞥见小票上的一句话:会员江毅迦先生要求四倍甜度。
“霓冰,”江毅迦呆呆地望着她,“其实……我想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你。几年了,我始终不知道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记得吗?第一次遇见你,是新老生交流会,你提出的问题我总是抢着回答你。第二次,是在模拟法庭,我们是合作律师,你真的很聪明,在法庭辩论环节提出的每个点都让我十分佩服。第三次……”
邢霓冰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学长……”
江毅迦的心像是被拧了一下,他本以为今晚时机已经成熟,但此刻,对方的打断如同一把尖刀剜下了他的心。他有些懊恼,甚至想,如果对方拒绝了自己,那么她休想进入匡正无限。
“学长,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通过司法考试,其他的部分我不想考虑。”邢霓冰选择最贴实的原因,拒绝了对方。她想,如果对方坚持要进一步,她宁愿放弃工作的机会。
可在江毅迦眼中,这不是拒绝,而是附条件的答应,对方的意思,不就是等她通过考试便愿意投入他的怀抱?
江毅迦方才的阴霾被心中的阳光驱散了,他忍不住笑出了几声,“我懂,霓冰,我懂,我都懂。”
邢霓冰以为他真会了意。
她转过头,透过玻璃窗朝外望去:皓月当空,车如流水,海面一如既往的宁静。她忽然想起了晏一恒。在这漫漫长夜,漫漫人生,他们的交集是否就此终止?他是否对她还有一丁点细碎的记忆?他找到合适的餐厅了吗?一轮明月、繁华的街、宁静的海,都无法给她答案。
半个月后,邢霓冰前往匡正无限报道。
碧空如洗,天气有些闷热。
当邢霓冰按照指示到达江毅迦办公室的门口时,办公室内空无一人。江毅迦不愧是匡正无限的少东,办公室内除了基础办公设施外,还拥有整套沙发、跑步机、咖啡机等。
邢霓冰的小办公桌在江毅迦的大办公桌左边,而大办公桌的右边放置着一张同样的小办公桌。小办公桌的桌面上摆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律师助理麦翌宸。
江毅迦到达办公室时已经是九点十分,他一进门便吃惊道:“霓冰,你的上班时间是九点半啊,怎么那么早来?”
邢霓冰从桌面的刑法书海中抬起头来:“我提前到了,正好蹭个自习室。”
江毅迦想起两人第一次约会时她的话,连忙对她加以鼓励:“这么认真,今年必定能通过,加油。”
“谢谢。”邢霓冰继续低头看书。
江毅迦走到办公桌边,放下公文包,脱去外套。他始终满脸笑容,坐下来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办公室的布局,这是昨晚吩咐行政准备好的,目的是展示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右边这张桌子……
江毅迦叹了口气,试图引起邢霓冰的注意。
她本想当作没听见,可随后又听见了三声沉重的叹息,只好先放下手中的笔,转过头望向江毅迦:“毅迦学长,怎么了?”
江毅迦指了指边上的桌子,“这是我爸给我安排的另一个助理……霓冰,你不要介意啊。我爸只是觉得,最近所里事务比较繁忙,交到我手上的也多,担心一个人辅助我不够,才请了这个麦翌宸。虽然他通过了司法考试,还毕业于什么名校,但我觉得,他未必有你懂事。”
邢霓冰当然不介意,更为有个人可以阻止她长时间与江毅迦独处而松了一口气。
九点二十五分,麦翌宸到了。
江毅迦打算在邢霓冰面前展示自己的威风,所以听到敲门声时,他故意低头看文件,佯装漫不经心地说:“进来。”
邢霓冰随即抬起头。
眼前的男人虽戴着一副文气的金丝边眼睛,却丝毫没有减弱双眼的炯炯有神。麦翌宸微微一笑,毕恭毕敬道:“江老师您好,我是麦翌宸,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向江毅迦打完招呼后,他望向邢霓冰,“这位就是邢小姐吧,幸会。”
四目以对的一刹那,麦翌宸忽然觉得自己见过这个女孩,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具体情节。
邢霓冰礼貌地回复道:“叫我霓冰就行。”
“嗯,叫我翌宸。”
江毅迦有些不乐意了。这个新人怎没有半点分寸,他干咳几声,将对方的注意力引回来,并傲慢地说,“嗯,知道了。”
麦翌宸微微一笑,顺着江毅迦的目光,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江毅迦将一叠文件递给麦翌宸道:“你把这上面的内容重新录入到电脑上,不要有任何一个错别字,标点符号也不能错。”
不给底稿,这显然是刁难。但麦翌宸不闹不怒,伸出双手接过文件,微微一笑,“好的。”
江毅迦转头望向邢霓冰时,已经换上了一张温柔可亲的脸,“霓冰,今天你好好看书就行,通过考试就是你的工作。”一想到等邢霓冰通过司法考试,他们的良辰美景将至,他的心中便畅快淋漓。
面对领导这样光明正大的偏爱,邢霓冰不知麦翌宸作何感想。她透过江毅迦凌乱的桌面望向麦翌宸,他竟然已经开始专心致志地录入内容了,丝毫没有不悦的情绪。虽然如此,邢霓冰还是敏锐地发觉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有些刻意。
距离考试还有几个月,邢霓冰无法预料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究竟曼不曼妙。
十点,江毅迦外出开会。他心里惴惴不安,一旦自己离开,室内仅留下邢霓冰与麦翌宸,他担心两人之间会产生交流甚至可能由此对对方产生好感。可是父亲江肖坤昨晚强调过,这是绝密会议,绝对不可以让底细还没摸清楚的新人参与。他无法不顺从。
等他开完会匆匆地赶回来时,那两个人依旧各做各事。
江毅迦坐回老板椅,瞥了麦翌宸一眼,又柔情似水地望向邢霓冰。
两人压根没注意到他。作为老板,江毅迦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但邢霓冰在,他只能忍着不发脾气。最后,他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咳嗽两声。
这招极为灵验,两人同时望向江毅迦。
江毅迦整了整衣领,正正经经道:“刚才高管会议上,我们商量讨论了匡正无限未来的发展。接下来,我们的目标是与独角正义进行一次巅峰对决。”
邢霓冰诧异道:“巅峰对决?”
她下意识地看了那头的麦翌宸一眼,对方却一脸镇定自若,只做倾听状。
江毅迦见邢霓冰有兴趣,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你们知道拉不拉娱乐和无际度股份吗?”
邢霓冰颔首。拉不拉娱乐与无际度股份她自然有所耳闻,前者是桓必城知名企业,城内诸多门庭若市的酒吧、KTV、影院等都属于它;后者是国际知名投资公司,虽然对她而言遥不可及,但是大学内专门设置了无际度奖学金,她曾拿过一回。
“知道。”麦翌宸浅浅的声音从那端响起。
“嗯。”江毅迦继续说道,“你们应该清楚我们与独角正义的竞争关系。这回拉不拉娱乐与无际度同时向我们两家律所抛出十年期的法律顾问合作意向,我们必须拿到其中一家!”
麦翌宸问:“为什么不是两者?”
江毅迦白了他一眼,“这还需要你问?肯定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啊。当然了,这不是我们匡正无限的问题。依我们的实力,拿下一百家国际大公司也不怕。是因为无际度提了条件,如果我们要跟他们合作,签订合同后,合同有效期间内不可以为他们的同行提供法律服务。”
邢霓冰若有所思道:“无际度辐射行业广泛,这几乎等同于匡正无限只能服务于无际度,这会不会太霸王了?”
江毅迦咬咬牙,“他们还要求,合同有效期间内如果有其他案子干涉到协助业务,我们有放弃签约其他案件的责任。”
麦翌宸皱了皱眉头,“这不等于如果选择了和他们合作,必须受他们的控制?”
江毅迦哂笑,“这还需要你说?”他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同性员工。
麦翌宸不羞不恼,一脸微笑地凝视着老板,“我们一定要争夺吗?万一……”
江毅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懂的事别乱插嘴,匡正无限和独角正义什么关系,怎么可能拱手相让?我告诉你,现在,我们的目标是拿下拉不拉娱乐。”
麦翌宸噤了声。
江毅迦看了看手表,不耐烦地望向麦翌宸:“差不多要中午了,你去打包几份饭,我要市中心高塔楼下那间直营店的套餐。”
从这里到市中心来回至少要一个钟头,再加上现在是温度极高的正午,这绝对不是一项容易的工作,甚至带着点折磨的意味。可是麦翌宸没有任何疑虑与反抗,只顺从地站起身来,态度依旧十分诚恳,“好的。”
麦翌宸离开后,屋内仅剩两人时,江毅迦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吓了我一跳,还好没露馅。”
“露馅?”邢霓冰一脸不解。
江毅迦神色紧张,“霓冰,你离他远点,麦翌宸是独角正义派来的奸细。”
“什么?”她一脸错愕。
江毅迦顺势坐着旋转椅移动到她的身边,“我爸刚才告诉我的,这一出戏也是他让我演的。我爸调查了,麦翌宸到匡正无限之前曾到独角正义面试过,依他的条件,独角正义怎么可能不要他?他就是来卧底的,为的就是这场角逐。独角正义想要争无际度。”
“无际度?”邢霓冰一头雾水。
江毅迦像背书似的说道:“拉不拉娱乐虽然对我们的其他工作没有限制,但合同约定的收益太少。无际度不同,他们给的抽成比例很高,并且他们限制的只是我们为其他单位服务,如果是个人委托并不受限制,再说如果期间有其他案子干涉到协助业务,我们有放弃签约其他案件的责任,这个有没有干涉的标准虽由他们判定,但我们律所的律师这么多,一部分人为他们服务就够了,他们这样的大公司不至于故意为难我们的。所以,我们真正的目标也是无际度。”
邢霓冰恍然大悟,可关于麦翌宸是卧底这件事,她还是无法相信。
“晏一恒爱玩阴的,我们就跟他来个三十六计……”
听到这个名字,邢霓冰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冰凉。
江毅迦见邢霓冰产生好奇,以为自己勾起了她的兴趣。这商场上的事,他虽不算是个好手,但在初出茅庐的大学生面前装模作样,属于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你也听过这个名字?也对,咱们都是校友,他是咱们学院犯罪心理系的,好像比我大几届来着,这个人……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可整天声色犬马,据说当年他去考了公安局来着,估计没考上。他虽然不是律师,但通过资金支持的方式,目前已经控制了独角正义。我跟你说啊,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成就,要么是靠家里,要么是靠女人。不管怎样,这次我们一定会让他摔得很疼的。”
看江毅迦这副势在必得的模样,邢霓冰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江毅迦看了眼麦翌宸的座位:“我故意让他误以为我们的目标是拉不拉娱乐,让他去告诉晏一恒,然后,嘿嘿,我们趁他松懈的时候来一手!霓冰,这是秘密,我只告诉你哦。”
邢霓冰愣住了,忘了自己该回答什么。
江毅迦当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别想太多,好好复习,我不打扰你了。”
邢霓冰想继续看书,可脑中浮现的却全是晏一恒的模样。他们之间仅有的那一点交集被她反复回忆着。
江毅迦看了看时钟,从桌面上取了一块蛋糕给她:“霓冰,你一定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麦翌宸这小子肯定慢吞吞的,故意偷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邢霓冰接过蛋糕,眼前的江毅迦还在数落麦翌宸。可实际上,分明是他折磨麦翌宸千里迢迢为他买饭。她心中猝然滋生一阵反感。
这是他生活的一小部分,若放在对待工作上呢?邢霓冰忽然有些担心若他成为自己走入律师行业的指导老师,自己的行为方式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麦翌宸买完饭回来已将近下午一点。江毅迦饥肠辘辘,怕是早已悔青了肠子——作弄别人,却苦了自己。
“谢谢。”邢霓冰接过麦翌宸递来的饭道。
江毅迦全程没有提起任何关于报销的事。
夏日的阳光总狭长多情,像是舍不得与天穹、大地的缱绻。
下午五点钟,麦翌宸将录入完毕的稿件发送到江毅迦邮箱后,礼貌地询问道:“江老师,工作已经完成,下班时间也到了,请问我可以离开吗?”
“好。”江毅迦故作姿态地瞥了一眼文件。
麦翌宸背起黑色双肩包,望向一脸故作认真而无闲暇搭理他的江毅迦,后又瞥向邢霓冰。两人对视一笑。
麦翌宸离开后,邢霓冰一颗归心也上了弦。如今的她与大学舍友谭清芬、金雅萱在大学城边上合租了一居三室的公寓。公寓内未必比此处安静,但与此处的压抑相比,她宁愿回自己的小房间心无旁骛地复习。
她还没开口,江毅迦抢先说:“霓冰,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犹豫了片刻,这确实是免费节约时间成本的事,便答应了。
阳光西落,光明抵不过渐变的夜色。
江毅迦的车外观与内饰皆为上等,车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气味,混合着至少三种不同味道的空气清新剂,隐隐约约中还有一股烟味。汽车驶入晚高峰的公路上,余晖没能撑场太久,渐渐被散开的墨色覆盖。车上,江毅迦不断找话题,争取多了解对方。
“霓冰,现在那里住的习惯吗?”
“嗯。”
“复习资料还全吗?”
“嗯。”
“网课听了吗?”
“嗯。”
“平时要多运动,整天坐着对身体也不好,知道吗?”
“嗯。”
邢霓冰望着窗外,任由霓虹倾洒在脸上。江毅迦视她的沉默为羞赧,未察觉到她的冷淡。他正想接着闲谈,手机却响起,为了炫耀他的豪车与车载蓝牙系统,他接听了,“什么事,在开车。”
电话那端的男人语气十分讨好顺从,“小江律师,我联系不上你爸,这里临时有点情况,我得跟您商量一下,是这样的,今晚安排教训晏一恒的混混们突然要求加价。”
江毅迦愣了下,转头望向邢霓冰。她望着窗外,看似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加多少?”
对方道:“一人加2000。”
“抢钱吧?”江毅迦怒吼。
对方说:“他们说这个晏一恒看上去有来头,要保险费,要是不给,他们马上要回去了,还说要举报我们……”
江毅迦瘪了瘪嘴,“行行行,但这个钱事成之后再给,我爸那里我来说。”
江毅迦挂掉电话后,赶忙向邢霓冰解释:“霓冰,你别想太多。这些都是我爸安排的,他觉得应该给晏一恒下马威,让他知道姜还是老的辣,我其实不是很赞同的……你知道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暴力的。”
一阵惴惴不安涌上邢霓冰的心头,她脑中萌芽出那个念头——她要救晏一恒,在这座偌大的城市中,此时此刻,除了她之外,也许没有人能够做这件事。
邢霓冰假装转移中心地问道:“这事……没问题吗?桓必城的治安可挺好的,万一……”
江毅迦自恋地认为她为自己担心,“放心,他们会在男厕所里解决这件事,没有监控的。就算出事,也不会连累我们所,更不会和我有关,你不用为我担心。”
邢霓冰没有解释自己压根没担心他,为了得到信息,她追问道,“男厕所?公共场所的男厕所吗?如果他没去呢?”
江毅迦得意地笑了笑,“放心,我爸早就摸清楚了,晏一恒今晚八点一定会带女朋友去那里看话剧,他们会在他离开前想办法把他带到厕所……”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邢霓冰心中闪过一丝黯然,但她不会因此负气不管,于是她继续追问道,“话剧啊……听说这个城市的话剧院不多,我觉得上次和舍友去的那家话剧院环境不太好。他选择的话剧院应该比较高品质吧,是哪家呢?我下次也去试试。”
江毅迦没有意识到邢霓冰想套出的话,回答道,“他们这次去的是拉不拉剧院,是还不错,还有呢,我们所附近也有一家,下次我带你去,我们去看……”
邢霓冰没有认真听江毅迦接下来说的话,她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该如何行动。
过了一会儿,等红绿灯的江毅迦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问道,“霓冰,你觉得怎么样?”
“啊?”她才回过神来。
江毅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们现在去看话剧,电影也行。”
邢霓冰连忙摇了摇头,“对不起啊,我今晚还有其他事……”她摇下窗户,看了看自己目前的位置,比居住的地方距离拉不拉剧院近,如果能在这里下车,她可以更快到达现场。
她望向江毅迦,“毅迦学长,抱歉,我突然想起和舍友约了要去外面吃饭,你能靠路边停一下吗?”
江毅迦神采奕奕,“我带你去吧!我请大家吃顿饭。”
“毅迦学长……”邢霓冰极其难为情道,“我们约好了闺蜜聚会……我也不太方便带人。地点就在这附近,麻烦你了……”
江毅迦以为她害羞,也不好再要求,便说,“那下次,下次。”
邢霓冰下了车后,朝前走了几步,直到确认江毅迦的车消失在视线中,她赶紧叫了辆出租车将自己送到拉不拉剧院。
拉不拉剧院坐落于桓必城文化产业区的枢纽地带,门口屹立着一块大而方正的屏幕,霓虹汇聚成的烟花于画面中绽放,化为一片流光溢彩。
邢霓冰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幸运,居然顺利购买了那场话剧的倒数第二张票。排在她后边的情侣因买不到两张票而失望至极,女人闷闷不乐地抱怨道:“真是的,一个人买什么票啊,我看就是故意来拆散情侣的。”
邢霓冰佯装没听见,昂着头朝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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