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低下头,没否认。
他也不知道,好像从刚刚认识原茵起,他就变成这样了。
就是想见她,见到了就不想离开,看她笑他就高兴,看她哭他就难受。
以前还有个理由,以为自己想再见她,是为了她那句让他放不下的话。
再见到她后他才渐渐明白,他放不下的,不是那句话,是她。
这就是喜欢吗?
“为什么不挑明了追?”许期言又问。
江燃嘴角翘了翘,有些无奈,“追了她就会留下来吗?”
“不会。”许期言答得笃定。
江燃又掏出打火机来,点燃,再灭,点燃,再灭。
许期言伸出手,“有烟吗?”
江燃瞟他,“茵茵在呢。”
许期言笑了,“你倒是体贴。”
他搓了搓手指,轻声说下去:“茵茵呢,走到哪儿都很多人喜欢,素质好的追不到就算了,还有许多胡搅蛮缠的,甚至骚扰的。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女孩儿,在这个社会太危险。
“我就带她练泰拳,教她防身术。然后,她高一那班主任在办公室对她动手动脚,她直接就把人手指骨打折了。”
江燃捏着酒瓶,静静听着。
“学校处理这种事儿嘛,和稀泥呗,又没证据,老师也不承认,各打三十大板。茵茵很委屈,我爸和她妈也很气,但处理方式不一样。”
“原芳菲想给茵茵转学,不再找老师麻烦,我爸呢,暴性子,直接找了人把那狗日的打了一顿,然后还挖出来,这人后台挺硬,有前科,茵茵她们班被他骚扰的不止一个。
“茵茵知道这事儿以后,就想把这逼给告发,呼吁班里受害的女生一起站出来,集体指证他。结果只有三个人站出来,加上茵茵,一共四个。
“不过也够了,她们四个给学校和教委写了公开信,还闹上媒体,不过很快被压了下来。学校给那禽兽转了岗,但茵茵她们四个女孩儿,就成了全校人甚至她们街坊领居嘲笑的对象。”
他停了片刻,叹气,“有的话真是,你根本想不到人怎么可以那么恶毒!”
江燃喝了一口酒,胸口有些疼。
他可以想象,人们对这种事是戴着怎样的有色眼镜和八卦心情在嬉笑议论。
许期言也喝了一口酒,回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原茵,继续说着,“后来,有个女孩承受不住压力退了学,听说,就连她爸妈都怪她不该站出来,败坏门风败坏了名声。
“然后她就跳江自杀了,十六岁,死了。”
江燃转着酒瓶的手僵住。
“茵茵知道消息后就崩溃了,她又自责又愤怒,哭着问为什么那个坏人活得好好的,她们受害者却要忍受各种辱骂嘲笑甚至丢了性命。”
江燃心口绞痛,就像有绳子绑住心脏,再狠狠绞进去。
“我也很气,和茵茵另几个朋友,去把那禽兽从学校里拖了出来,绑上车,想让他去看看那个死掉的女孩儿。茵茵吓唬他,说要他给那女孩儿赔命,结果那逼胆子比兔子还小,以为我们真要他命,半路自己跳车,摔断了腿,残了。”
许期言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把酒瓶把茶几上一放,转头看向江燃,“你说换了你,绑他吗?他特么的还能好好站学校里,人家小姑娘躺地下,能不绑他吗?”
江燃咬着后槽牙,太阳穴青筋凸起,“绑。”
许期言把头发往后一捋,咬牙吐出个“艹”字。
“这事儿就闹大了,他家人要告茵茵,要送她进少管所,说她杀人未遂。后来我爸掏钱摆平了,但原芳菲认为茵茵是被我爸给带偏的,要不是他打人给她做了示范,又挖出料要把这老师给告发,茵茵就不会变成这样。所以他俩就闹掰了。
“俩人迅速就分了手,原芳菲迅速就认识了郑民科,再迅速和郑民科领了证,再迅速带着茵茵离开了省城,来到这特么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许期言伸直了腿一笑,“你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要考北大法学院了吧?”
江燃手头的易拉罐已经被他捏变了形,他知道她要考北大,却不知道她要考法学系。
原来她说的想改变规则,是为这个事儿啊!
许期言叹了一口气,“她本来的梦想是做个电影演员,出了这事儿之后,她说她想学法律,将来再出这种事儿,要用法律让这些禽兽付出代价。”
电影演员吗?
她的确很适合,她是在人群里就会发光的那种人。
江燃心里冒起一丝温柔,然后再苦下去。
他想起她那天晚上无声的眼泪,还有坚如磐石的考北大的决心,平时不要命似的没日没夜学习。
疼啊,心就像被掏出来扔进个石头磨里,被磨来磨去的疼。
许期言把酒喝干,站起身来,往沙发另一头一躺,嘟嘟囔囔,“你要真喜欢她,就别耽误她,也别招惹她。”
说完就闭眼着了。
江燃侧身坐着,目光落到原茵呼吸匀静的睡颜上,默然不动。
招惹,还是不招惹?
明明是他的心,但好像他生平第一次,做不了主。
凌晨三点,他进了卫生间。
过了会儿,手机响起来电,江燃压低声音接起来。
“喂,老秦叔,有发现吗?”
“没有。”那头沉沉叹了口气,“一点尾巴都没有,藏得可真好!”
“那三人呢?”
“也没找到。二楼有个天台,和隔壁洗脚城相通,我们怀疑人和货都从那边跑了。不过你这消息还是很有用,洗脚城楼下那家电器行,正是豹哥的铺子,所以我们怀疑,这豹哥也是知情者,甚至掩护者。”
江燃紧抿着唇,一点头,“行,我知道了,我尽量接近他。”
“要小心,别擅自行动。”那边告诫。
江燃挂了电话,走到外头廊上,摸出一支烟来,点上。
夜可真沉啊。
原茵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江燃的外套,她坐起身,看见许期言睡在沙发另一头,却不见江燃的影子。
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出来就看见江燃推门进来,拎着一堆袋子。
“醒了?”江燃把袋子放茶几上,轻声说:“早餐,汤包馅儿饼糖糕,给你买的牛奶。”
“哇!”原茵凑过来,“这么丰盛。”
她拿起一盒牛奶就喝。
江燃看她额前一圈儿头发湿漉漉的,脸上皮肤也还挂着水珠,像清晨蔷薇花瓣的露珠。
刚想伸手揉揉,想到昨晚许期言的话,又忍了回去。
原茵见他穿着短袖T,把沙发上的外套给他递过去,“一大早不冷吗?赶紧穿上。”
小鹿眼亮晶晶的。
她在担心他?
江燃喉头涩了一下,好不容易决心把喜欢压下去压下去,酝酿了半个夜的情绪,这会儿又往反方向跑了。
等许期言醒了,三人吃过早餐,江燃带二人去江城两个景点转了转。
吃过午饭,有人开了个皮卡来,后头放着两辆机车,问江燃,“燃哥,练车?还要人陪不?”
江燃拍拍那人肩,“你帮我说一声,下午后山最上头的场子给我腾出来,我带朋友去玩儿。”
那人多看了江燃身后的原茵一眼,笑着离开了。
江燃开着皮卡回到江南,从陈浪浪家场子外的仓库里骑出自己的车。
许期言只戴了个头盔,和全副武装的原茵一人一辆车,和江燃往山顶驶去。
山路弯弯绕绕,好在车少,江燃速度放得慢,原茵跟了会儿就找到感觉,那种乘风飞翔的快感又回来了。
绕过江中,到了南山山顶,江燃把车停到一片松林外。
“哇!”原茵摘下头盔,一声惊呼。
她还没来过这地方,入目处是蜿蜒延伸到天际的大江,两岸青山巍巍,他们脚底下是陡峭山崖,柏油路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偶尔露一截在外,才知道里头有马路,比前山的山路更加盘桓曲折。
“不错!”许期言看着山下点头,“相当不错!”
江燃笑笑,脚尖一点,发动机车往松林中去,招呼许期言,“里头还有好玩儿的。”
原茵和许期言跟进去。
松林中有一大块空地,像是个建筑工地,两排水泥小楼,搭了半个架子的凉亭,还未打桩填坑的地基,还有几堵拆到一半的土墙。
许期言吹了声口哨,忍不住驾驶摩托往一个弧形土坡冲上去,再瞬间U型回转下来,完成一个漂亮特技。
江燃摘了手套,鼓鼓掌,由衷赞道:“言哥不愧是专业的!”
许期言掀起头盔,眯着眼道:“这儿是你们练车场?”
江燃点点头,“不错吧。”
他一指四周,“都被我们跑溜了,安全,可以随便玩儿。”
原茵看着空地边缘一道壕沟外的灰褐色围墙和灰砖屋顶,诧异道:“咦?这就是咱们学校?”
江燃往那边一指,“体育馆的天台,你上去过吗?从那儿能看到这里。这块地方本来要修个观景台,教委认为在学校后搞景点开发不好,就暂时搁置了。”
他说着又戴上手套,转动机车车把,“从这儿还能直接飞进去。”
说完只见机车瞬间提速,开足马力往前头一道陡坡冲去,斜斜冲到边儿上时,借力腾空而起。
原茵的心瞬间提起来,忍不住尖叫一声。
再看着那机车飞一般越过壕沟,稳稳落到对面天台上。
原茵这才松口气。
她知道江燃机车玩儿得好,但没想到玩儿得这么好,快赶上言哥哥这种专业水准了!
江燃又从天台上冲了回去,围着原茵绕了两个圈儿,停下。
许期言跃跃欲试,跟着江燃的路线往飞过壕沟飞上体育馆,再冲回来,转头看原茵,“茵茵要试试不?那边过来比较好飞,落地拿稳……”
“不试。”还不等原茵开口,江燃就斩钉截铁回答他,“多危险!”
原茵已经盖上头盔,嘟囔:“小看我?”
不过她还是没敢飞壕沟,只从个小土包上翻过去,腾空落地。
身姿利落,配上那身玲珑机车服,飒爽帅气!
江燃整个人被震在原地……就这水平,放他们车队那会被人赞到爆!
他转头就瞪了许期言一眼,竟敢让原茵练这么危险的动作!
许期言下午五点上了回省城的火车。
原茵目送着许期言消失在进站口,低低叹了一口气。
“舍不得?”江燃陪着她往外走,琢磨着二人的关系,心里像挂了十几个水桶,晃晃悠悠没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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