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已经很老了,老到记忆开始模糊不清。
我还是人类的时候,紫禁城里有个皇帝,崇祯皇帝。我的父亲则是一名武将,镇守着边塞重镇。他虽然是行伍出身,却十分在意子女的教育,除了让我学习针线女红之外,也让我跟随兄长们一起读书。先生和阿嬷都说我聪慧过人,我倒也不在意,因为这些在我手上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到了后来,全城人都知道穆家有一位千金,不仅样貌出众,而且琴棋书画、女红茶艺无不精通。
到我八岁那年,有个和尚来我家化我去出家,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摸着我的头说:“这女孩儿发长委地,心思也绵长,是个痴儿,痴儿留在这痴痴的世间,怕是难免伤心。”
父亲当然不会允许我跟着和尚走,和尚临去时在我的额头上敲了两下说:“莫动痴心,莫动痴心。”我望着和尚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哭了起来。可我是世家之女,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我十四岁了,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还有很多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专门派人远赴千里之外的边塞求亲,但都被父亲一一回绝了。每当送走了提亲的客人,父亲都会轻轻抚着我的头,自豪地说:“他们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
十五岁那年我刚刚行了笄礼,战事开始吃紧。敌人一波波来袭,一座座城池沦陷,战报连番飞进帅府。父亲无法可想,在几个月内仿佛苍老了几十岁。我心里急得很,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像兄长们一样为父亲分忧。
直到一个雪夜,一队从京城来的人马踏雪入城。府里所有人都高兴坏了,当时城里兵源匮乏,粮草也堪堪用尽,急需增援,此时从京城来人,意味着这座城池有希望了。
那天晚上,父亲和京城密使待了一整夜,我在门廊上偷听,只能听到里面不时传出父亲愤怒的咆哮。等到父亲推门而出时,我看到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绝望。
我追问父亲,他一句话没有说,单人匹马出了帅府。哥哥们经不住我的逼问,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原来京城密使的确答应了要派援军来,但条件是要父亲把我嫁给京城里某位大人的儿子。
我明白他们为何这样做,父亲手握重兵,朝野之内对他多有猜忌,让我嫁入京城无非是做个人质。我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父亲戎马一生却仍然不被信任,喜的是自己终于有了可以为他老人家分忧的机会。
在我的苦苦哀求下,父亲终于同意了我嫁入京城。临行那天,父亲和哥哥们一直把车队送出了城外五十里,直到密使阻止才不再继续送下去。我到现在依然记得他在雪地里立马的身影,是那么的悲凉。
车队慢慢走了两个月,终于来到京城。我自小衣食无忧,但从未到过这样的繁华之地。当年这里就是一座繁花似锦的城市,楼宇如云,游人如织。进城那天我隔着车帘偷偷看了一路,仿佛把一辈子要看的东西都看尽了。
车队在一座雕梁画栋的宅院前停下,那座院子从内到外透着一股阳刚雄浑之气,远处传来古寺的钟声。我听先生讲过江南水乡的富商园林,那是一种精致至极的美。而面前的宅子,仿若深宫中丽人的淡雅雍容。车队领头的人告诉我,这就是我出嫁前要住的地方。
门前,下人们簇拥着一个年轻人,我后来才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一路上我都在猜测自己究竟要嫁给什么样的一个人。我本以为会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却是一位英俊儒雅的翩翩公子。按照礼数我们婚前本不该见面,可他分开了阻拦的人群,径直掀开了我的车帘。
那一刻,我们四目相对,我只觉得身上很暖很暖。两个月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家乡。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他的信。他在信里坦白,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是要满足他父亲的意愿,但当见到我的那一刻,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我反复看着那封信,整整一夜都不曾入眠。第二天,我给他的回信只写了一句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段日子是我前半生最快活的日子。援军已经到了边关,父亲不断发来捷报。我和未婚夫书信来往,总是以诗词对合。我们仿若两位熟识多年的挚友,有一种莫名的默契。我在决定远嫁京城之时,已经有了舍弃自己终生幸福的觉悟。但是我没想到,这看似不幸的命运,竟然又给了我一次找到幸福的机会。
我一天天地数着黄历,期盼着婚期的到来。我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尤其是入夜时更加孤寂,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房梁讲一些傻话。
我没有觉察到,自己动了痴心,师父千叮万嘱,可见到他的时候我全忘了。
终于,那个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到了。
那天清早,仆人们开始替我梳妆,为我抹上江南的胭脂,西域的水粉,穿上苏绣的大红嫁衣,用珍珠装饰的大红盖头盖住了我的脸。下人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脸上都挂着喜气的笑。大门外小厮们准备好了几千响的红衣炮仗,只等着我的新郎骑着高头骏马,领着八抬大红花轿出现在巷口。我坐在床上,虽然眼睛被盖头蒙住了,但只要等着炮仗响起时就知道是他来了。
可我等了好久,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那炮仗都没有响。身边却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等我摘下盖头时,天色已近黄昏。我坐在床上,眼望着空旷的院子,嫁妆还都堆在那里,可院子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我傻傻地坐在那里,就是你刚才走过的那根门槛,整整一夜,他始终都没有出现。
第二天有人来了,是那个接我进京的密使。我急切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我,我父亲和哥哥们已经因为谋逆被抓,皇帝念我家历代守土有功,免了他们死罪,却要撤职发配。我现在也是个罪人,不得离开这间屋子。
我像是掉进了冰湖里。父亲一向军纪严明、为国尽忠,哥哥们也都以他为楷模,怎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从那天起,我就像囚徒那样被关在这座宅子里。我唯一的指望就是我的未婚夫,我坚信他一定会来带我离开这里。他曾经跟我提起过,他想要离开他父亲的羽翼,离开京城去过自由的日子,他一定会来的!
师父早就看穿我了,我头发细长,心思也细长,逃不过“痴”字。
可是他没有来。后来我才听好心的下人们说,我将要出嫁的那一天,圣旨刚好传下,我本来也该被发配充军的,是他拼了命向他的父亲求情,才保住了我。不过他也答应了他父亲的条件,永远不再和我见面。
我躺在床上,泪水从脸颊不断滑下。其实我并没有悲伤,我实在欢喜得很,我终于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他并没有抛弃我,他是有苦衷的。我要做的只有等下去,等到某一天,我们终究会再见面的。
这一等就是十年,十年里我夜夜都会梦到他,梦到和他白头偕老。
痴心是种毒啊,我已经深受其毒,自己都察觉不到了。
十年时间能让人养成很多习惯,比如每天对着一根屋梁讲话。十年时间也能让一个国家发生很多事,我的父亲兄长早已没有了音讯,不知生死。而他们曾经对抗的敌人却不断地摧毁着这个王朝的根基。
直到有一天,门外的看守忽然不见了,他们走得很匆忙,甚至扔下了兵器和铠甲。一支军队从门口经过,他们打的旗号上有一个斗大的“闯”字。
那天晚上,皇帝杀死了皇后伤了公主,登上煤山自缢殉国。
王朝变了,街上戒了严,一切仿佛还井然有序。他还好吗?我们还能再见面么?我每天都在想。
终于让我等到了和他再见面的那一天。
闯王的士兵们包围了宅子,如林的刀枪间,一个萎靡的中年男人被推了出来。为首的武官吐了口唾沫在他脸上:“不是说还有金银么?怎么是个娘们儿?”
“她爹曾经和闯王为敌,你们把她献上去肯定能有重赏。”男人佝偻着背,像一只夹着尾巴的野狗。
“没想到你小子还留了一招啊!”武官一脚把他踹倒,士卒们无情地嗤笑着。
“军爷,能给的我都给了,求求你放了我的家小吧!”男人像块烂泥似的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好说好说,留你条狗命不是问题。”武官踩着他的肩膀,走到我面前,“小娘们儿挺俊的啊,还要让军爷动手么?”
“不需要,不过请军爷容我说句话。”面对这一群豺狼,我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一件从他们进门开始就在我心中不断翻涌的事。
“你……”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抬头看我一眼。”
趴在地上的男人急忙扭过头去,不敢看我的眼睛。武官嘻嘻哈哈地抓起他,扭着他的脖子放在我面前。和那双黯淡无神的双眼相对时,我想起了一个人,那年他掀开了我的轿帘。
人有时很奇怪,很悲伤的时候却真的哭不出来。我微笑着请士兵们等我收拾一下,独自回到房里,关好了房门,把一条白绫投在那根陪我讲了十年梦话的屋梁上。
十年前,我等了整整一天,什么都没有等到。十年后,我等了整整十年,却等到了这样一个结果。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了……
痴心真是一种毒啊,你没变,可他变了,这天下都变了。说好了两个人要同行的,你一直相信他会跟你一起走,所以你再苦再累也要走下去。结果他悄无声息地停在你背后,你越走越远,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我把自己吊死在这间屋子的房梁上。
人只有死过一次才会知道,那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我从黑夜中醒来,看着挂在屋梁上的那具尸体时,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我的痴念让我变成了灵,一个心中充斥着怨恨的灵……或者说,一个违逆世间规则的妖物。
整栋房子在一瞬间仿佛都成为我的一部分,变成了我的身体,我复仇的剑刃,我的力量!我的愤怒席卷了人群,看着他们鬼哭狼嚎地逃窜,我歇斯底里地笑出了眼泪。
我没有杀那个男人,他已经不需要我再去动手了。像条狗一样活下去,或者像条狗一样被人杀死,那就足够了。
从那一天起,我发誓没有任何人再能伤害到我。人们开始讨厌这里,唾弃这里,用恐惧的目光看着这里。无所谓,反正我讨厌任何活着的东西,因为他们早晚有一天会背叛你!这座宅子从那个时候开始,被叫作凶宅。没有任何人敢接近这里。
外面的世界究竟变成怎样,我都不关心。一个皇帝走了,另一个皇帝又来了,一个王朝死了,另一个国家又建立了。这些跟我毫无关系。
我的每一天都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因为我只做一件事,赶走那些企图要进来的人。
我在黑夜里游荡,于是我便成了黑夜。
“你的意思是说妖物是从痴念中生出来的咯?”林夏追问。
“那倒未必,但是但凡妖物,没有不痴的。”穆媄叹息,“通常人死如灯灭,你们所谓的鬼,都是那些不甘心的魂魄,怀着一颗痴心,滞留在天地间。我们这种东西是违背天道规则的,是异数,早晚都要灰飞烟灭。天道不会允许我们这种东西长久地存活在世间。”
“天道是什么鬼东西?”林夏又问。
“天地间不灭的规则,你看不到它也摸不到它,但它无时无刻不在起作用。诛灭妖物,有天劫、地劫和空劫三种大劫。”
“那你是遭了什么劫?”
“天劫来时,紫电盈空,纵然妖王亦为之毁灭,我这种无甚根基的妖物用不到天劫,”穆媄淡淡地笑笑,“我太弱小,还不至于能触动天道,天道不过是等我自生自灭罢了。如今是我的时限到了,生死铁则不可违,要救我,医生是没用的,唯有偷天之术!”
“偷天之术?”林夏一愣,“白起难道会偷天之术?”
“这我倒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市里有位不同寻常的大夫,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去试试罢了。但你家白大夫的条件,对我来说真是太难了。”穆媄再度叹息。
“怎么每个人都以为那种谜样生物是我家的?”林夏也叹气,“他那个条件说来是很变态的。但你真的不愿把你最珍贵的东西给他么?还是你觉得自己没什么珍贵的东西?你竟然是这间屋子的屋灵,大不了把这间屋子给他呗。”
“这间屋子怎么会是我最珍贵的东西。”穆媄摇头,“林姑娘你冰雪聪明,真猜不出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林夏愣了几秒钟,忽然打了个寒战,恍然大悟。
穆媄刚才要她拆掉这间屋子,把名贵的木材换钱供阿秀去读寄宿学校……她既然是这间屋子的屋灵,这等于是要拆掉她自己的遗骨去卖……所以她最在意的是……
“是阿秀啊。”穆媄轻声说。
林夏一时间泫然欲泣。
“我怎么舍得我的阿秀呢?”穆媄笑着说,“所以,不愿治病的其实是我啊。”
“阿秀是你的亲人?”林夏心说不至于啊,您都大明崇祯年间的人了……莫非当了屋灵还能生小屋灵?那阿秀岂不是间小房子?犬舍什么的?
“不,他是人类。说起我们的相遇,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天清晨,一对年轻夫妻带了个孩子来山里,孩子只有三四岁大,两只眼睛亮得让人讨厌。他们让孩子坐在这个院子的门槛上,给了他一袋糖,说:“你待在这里吃糖,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爸爸妈妈去办点事,你吃完糖爸爸妈妈就回来接你了。”
然后他们就走了,女的不停地回头,男的使劲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回头。
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啦,他们要丢掉这个孩子,就像丢掉什么小猫小狗一样。我懒得管这种事,我的心早就麻木了。我就是觉得麻烦,一会儿这个讨厌的孩子找不到爸爸妈妈,没准会进屋来,会吵闹会哭喊。我还得费点心思吓唬吓唬他,这里是凶宅嘛,我是凶宅之灵,自然要让凶宅名副其实。
我满心都是恶意。
可孩子根本没有进门。他一直坐在门口,不哭也不闹,手里抱着那一大袋糖果,一颗颗地剥开塞进嘴里。
我观察他很久,他一直在吃糖,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巷口。他好像很爱吃糖,吃完一颗再剥一颗,嘴边上全都沾满了糖渍。吃着吃着睡着了,睡醒过来继续再吃。就这样从清晨吃到了午后,从午后吃到了黄昏,从黄昏一直吃到了夜幕降临。
最后斑斓的糖纸落叶般撒了一地,那袋糖里面只剩下了一颗。
他坐在秋风里,拿着最后一颗糖,愣了很久,忽然流下泪来。
我想他明白了,他的父母不要他了,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那就哭吧,大声地哭出来吧,我好久没听人哭得撕心裂肺了,我好想听人哭啊。可他还没哭,我却心中一疼,我的痴心啊,它还没死呢,它叫我想起那孤单的十年里,我也是一直这样等着一个人来接我,以为世间还有人需要我,可我最终等来的是背叛。
我讨厌这种心情,决定要把孩子赶走。我现出枯槁的容貌,从身后拍了拍那孩子,我准备对他吼叫,好吓得他哇哇大哭。
可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不哭也不闹。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人们被我惊吓的时候的反应,有的人会把恐惧变成愤怒,怒骂着逃走,有的人会大小便失禁,更多的人只会瞪大了眼睛鬼叫。但是,真正哭出来的很少。
他说:“姑姑你住在这里么?你能带我去找我爸爸妈妈么?我怕他们迷路了。”
可我清楚地知道他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没有被我吓到是因为他太悲伤了。这年龄的孩子大多会因为一块糖掉在地上而撒泼,却不会有如此真切的悲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是我先落下泪来。
鬼使神差的,我牵起他的手,领他进了院子。
第一夜他是在后院柴房里度过的,就像只刚刚到了新家的小猫,找到了令他感到最安全的角落。我没有去叫他,我想他渴了饿了,总会出来的。谁知道那一整天,柴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想办法弄来了食物,放在他门口。结果又是一整夜过去了,东西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我忽然想到他爱吃糖,于是搞来一包糖果放在那里。到了下一次太阳升起的时候,糖果消失了。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在门口放上一包糖果,隔天清晨那包糖肯定会消失不见。
就这样,我在门口一连放了七包糖果。这七天里,大门口没有一个人经过,他等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第八天清晨的阳光洒在柴房门口的时候,门开了。
男孩从黑洞洞的房间里走出来,浑身上下全是尘土,头发也黏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娃娃。他慢慢靠近我,我没有动。我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因为很久没有人真正向我走来过了。他伸出稚嫩的手,忽然紧紧拥抱了我,放肆地大哭。
他哭累了,就在我怀里睡着了。我盯着那张挂着泪珠的脸,看了很久。他睡得很香,仿佛从未睡过,双手抓紧了我的衣袖,就像是离巢的雏鸟,在泥泞里终于学会了飞翔,重新回到带着干草香味的小窝里。
这世间,终于有个痴儿和我相互依靠。
“所以阿秀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你要我把他给人,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穆媄轻声说。
“原来是这样……”林夏黯然说。
“可遇见阿秀,是我成为妖物以来最美好的事情啊……”穆媄笑了,灿烂如樱,“我还想求你一件事,无论最后结果怎样,都不要告诉阿秀我今天讲的故事,也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别让他知道被自己叫姑姑的人是一个恶灵。有朝一日他长大了,还会记得那个当年收养他的体弱多病的姑姑,我就很满足了。”
“你哪里是恶灵啊……你是痴灵啊。”林夏黯然神伤。
“总之,就让这个谎言一直陪伴他吧。”穆媄望着灯火。
“我懂了,”林夏点头,“但我还会帮你想办法的!”
“晚安,你去西厢房睡吧,这屋阴气太重,你待久了不好。”穆媄背过身去,瘦弱的脊背微微起伏。
林夏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那根已经弯曲的雕花木梁,因为潮湿的缘故仿佛就要滴水,就像是在低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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