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核定一份考成,陆绎出门数日,走了一遭江宁府。回到京城,正是满城柳絮飞舞之时,他将公务交接妥当,便往家中去。
今夏正在书房内,埋头正写着什么,听见他的脚步声,抬首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继续埋下头,继续写。
升了捕头,架子也大了?陆绎皱了皱眉头,绕过桌子,低头看她在写什么……
“朴刀磨损,这也要写格目?”他奇道。
今夏写完最后几个字,搁下笔,起身抱住他的腰身,无比委屈道:“六扇门新来了一位陈主事,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总捕头对他是言听计从,可苦了我们了。”
“嗯?”
陆绎揽住她,颇有兴趣地听她抱怨。
“这位陈主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说了,六扇门经费紧张,开源难度太大,只能从节流上想法子。这不,连朴刀缺了口,都必须写详细格目上报,经过审批,查验,确定无法再用,才能换刀。”今夏靠着他抱怨,“我手下有两名弟兄要换刀,我只好替他们写格目。”
听罢此事,陆绎虽同情,但也只能做到同情而已。
“从你们身上能省出几个钱来,”他笑着摇摇头,“得想法让户部多拨点银子才是正理。”
今夏抬头看他,不满道:“银子都拨到你们锦衣卫那里去了。”
陆绎失笑,将她揽得再紧些,闲闲问道:“为夫我离家数日,想我了么?”
“啊……”
“啊什么,怎得,压根就把我抛诸脑后了?”
“不是,主要公务缠身,实在是忙、太忙!还请多多见谅……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今夏讨好朝他笑道。
“就一碗面?”
“晚上我还得去巡街。”今夏看了眼屋里的西洋钟,急道,“哎呀,过会儿就该换班了,我还得先把格目送过去。要不你去大杨家蹭顿饭?”
陆绎睇她,不吭声。
今夏掂起脚尖,笑盈盈地亲了亲他,下一刻被他腾空抱起,径直往里屋行去。
“不行,我就快赶不及……”
她的话未说完,便似被什么堵住一般。
屋内屋外,春光正好。
梆子咚咚咚地敲过三下,已是三更天。
料峭春寒,冻得今夏脚发麻,原地跺了好几下。
“夏爷,我们去那边看看。”两名手下的弟兄指着东大街朝她道。
“去吧,这边我看着。”
东大街此时还有不少吃食店,估摸着他们想去吃口热乎的,今夏心知肚明,倒也不拦着他们。
转过身,独自一人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有人笑道:
“你不饿么?不叫他们给你带点吃的?”
今夏转身,看见陆绎含笑而立,寂静的街道,他的笑容显得那般温暖。
“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你出远门才回来,该好好歇着才是。”今夏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眼里却满满是笑意。
“我也有公务。”
今夏一愕:“什么公务?”
陆绎笑而不语。
此前往东大街的两名捕快行过来,先朝陆炳施礼,然后向今夏禀道:“我二人想去城隍庙那边看看,但是那边太暗,得点灯笼才行。”
“嗯?”今夏没弄明白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夏爷,您忘了?陈主事说了,夜里头巡察用的灯笼,里头用的蜡烛也得节约,我二人方才想了半日,也没想起来按规矩,蜡烛究竟是用八分粗,还是一寸粗?”
今夏愕然:“……用蜡烛也定了规矩?!”这位陈主事真是能把人逼疯。
陆绎为了忍住笑,只好稍稍别开脸。
“让我想想,你们先去巡亮堂些的地方。”她只好道。
待两名捕快走远,今夏才把陆绎的脸转过来:“你还笑!现下知晓六扇门有多抠门了吧。那位陈主事还发话,出差补助减了一半,真是没活路了!”
陆绎笑道:“头回见你就缺钱,现下嫁了我,还在整日为银钱着急。干脆,我把你调到南镇抚司来,何必留在六扇门。”
“不要!”今夏立时拒绝。
早知她会如此说,陆绎笑着摇摇头:“想出来没有,蜡烛究竟是八分还是一寸?”
“……”
“想不出来,为何不去问问陈主事。”他出主意道。
今夏一楞:“现下?可……已过三更了,恐怕他已经睡下了吧。”
陆绎不以为然道:“你不是还在巡街么?”
“……说得也是。”
陈主事所住之处,距离此处倒不远,今夏偏头想了想,果然去叩了陈主事家的门,咚咚咚敲得甚是响亮。
过了半晌,才有一位家仆来开门。
今夏亮出制牌,朝家仆有礼道:“六扇门捕快,有事找你家老爷,公事!”
家仆糊里糊涂的,以为是什么大事,赶紧去唤陈主事。过了一会儿,衣袍不整的陈主事匆匆忙忙赶过来,急问道:“出什么事?”
今夏朝他一拱手,故作诧异道:“咦,陈主事,您不会这么早就睡下了吧?您不是一直都说为了六扇门,日日废寝忘食,苦寻开源节流之法么?”
陈主事生生忍住一个呵欠,问道:“是,我还没歇下,正看六扇门往年账目。”
于是,今夏十分有礼地询问关于夜间蜡烛粗细的事宜,并道:“他们还叫我莫来打扰陈主事,我跟他们说陈主事为了六扇门殚精竭虑,得知我们都是为了节俭行事,定然不会计较。”
寒夜风凉,陈主事裹了裹身上的衣袍,勉强道:“……当然不会。”
今夏遂拱手告辞,听得身后门户关闭的动静,才一溜烟跑过街角,扑到陆绎身上大笑出声。
“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问……”她玩不够,想着再去一趟。
陆绎一把拽住她:“现下别去了,我们先吃碗小馄饨,暖暖身子。”
今夏玩心未泯:“我再把他叫起来一趟就去吃馄饨。”
“等我们吃过馄饨,他也差不多睡着了,那时候再去。”陆绎道。
“……”
今夏骤然觉得,论起戏弄人,他着实比自己高明一筹。
第四则
正是三月初,陆绎领了月俸回家来,今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看着。
“拨给南北镇抚司的银子,若能分两成给六扇门,六扇门也不至于这么憋屈。”她看着银子叹气,“人穷志短,真是一点没错。”
陆绎好笑,朝银子努嘴道:“使我的银子,不好么?”
“不是不好,可我想你使我的银子!”今夏昂昂头,“明日六扇门就发月俸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顿大餐!”
“行,听说醉仙楼的八宝鸭做得不错,正好去尝尝。”陆绎笑着点头。
次日,陆绎刚进家门,便问管事夫人可回来了。管事刚要回答,两人便听见门外传来今夏艰难的声音。
“快来……帮忙……”
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陆绎一个箭步冲到门外,顿时愣住:今夏拖着一辆板车,正奋力往家挣,车上堆了满满的物件,层层叠叠。
他忙上前帮着她把车拉过来,停在门口,才问道:“你这是……把六扇门洗劫了?”
今夏沮丧地看着他:“六扇门缺银子,发不出月俸,这一车的物件就是拿来抵月俸的,说是让我们自己拿去卖,他们核算过,换成银两正好是四两银子。”
“……”
陆绎行到车旁,仔细看了看上头堆放着的东西:瓦罐若干、咸鱼若干、香菇若干、还有棉花……等等一些令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今夏扁着嘴,站在一旁咕哝道:“……八宝鸭吃不成了。”
示意管事帮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件都拿进去,陆绎顺手拿了个咸鸭蛋,朝她笑道:“正好,这几日有点上火,煮点清粥,切个咸鸭蛋,挺好。”
“……挺好?”
“挺好。”
陆绎肯定道,拥了她肩膀进门去。
两日之后,今夏与杨岳押着曹革和齐丘氏回到京城,他们才进六扇门,想先将人犯交给刑部大狱看管,迎面正碰上捕头童宇。童宇入公门五年,却是个惯会对上司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短短五年无甚功绩,竟也让他混上了捕头一职。
“你们总算回来了!抓两个人犯而已,竟去五日,年纪轻轻,整日偷懒怎么行……”童宇不满意地摇着头,“这就是曹革和齐丘氏?”
“是。”
今夏对他原本就不待见,逼着自己在面皮上扯出点客套的笑意,拽着曹革就要接着往里走。
可惜,童宇到底是十分碍眼。
他往她跟前伸手一拦:“正好,把人交给我吧,曹革还涉及另外一宗通敌谋逆案,须得送往北镇抚司审讯。你们刚回来,蓬头垢面的,快去梳洗一番,我替你们把人送过去。”
只听到“北镇抚司”四个字,曹革就吓得面如土色,直往后躲:“不不……不不……我不去……”
北镇抚司主管诏狱,又称为锦衣狱。现今世上人人皆知,诏狱与刑部大牢比起来,若说刑部大牢是天堂,那诏狱便是十八层地狱。一进诏狱,十九便无生理,狱内刑法残酷,入狱者五毒备尝,肢体不全。
见童宇伸手就要来拽曹革,今夏便有点毛了。
依着她原本的性情,这时候就该把童革一脚踹出三米远,不过这两年在衙门里面混饭吃,她也晓得自己是该拘一拘性子,官阶比自己高的,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每月二两银子的俸禄,虽说是寒酸了些,但也总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手拨开童宇,一手用力把曹革拽到身后,她勉强僵硬笑道:“童捕头,人犯是我和大杨辛辛苦苦风餐露宿追踪了几日,好不容易才逮回来了,还没交到刑部呢。您一句话,说带走就带走,不太好吧?”
被她挡了手,童宇脸色微沉:“我告诉你,这是锦衣卫要人,存心耽误者,视为同谋,你担当得起吗?!”
“您这么说可不太合适,我们是底下苦当差的,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抓了这两人回来归案,怎么到您口中就成同谋了。”今夏干笑两声。在她看来,自己压着脾气,这般伏低做小,已经是憋屈得很。
可惜童宇丝毫没领这份情。
“少啰嗦,赶紧把人给我。”
“你……”
眼看今夏就要炸毛,杨岳忙打圆场道:“童捕头,曹革身犯命案,刚刚缉拿归案,还未过堂审讯,不如等到这里结案定罪之后再把人送过去。”他性子素来宽厚,是个不愿生事的,又知道童宇行事小人行径,得罪了他,免不了日后被他暗地里使袢。
“那怎么行!锦衣卫要人谁敢耽误。你们俩别再啰嗦,否则得罪了他们,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正说着,捕头杨程万自廊下一瘸一拐地行过来,朴刀在腰间轻晃。杨岳忙迎上前唤道:“爹爹。”
在杨程万面前,今夏收敛脾气,躬身拱手恭敬道:“头儿。”
“童捕头!”杨程万先与童宇打招呼,“可是有事?”
童宇虽与杨程万同为捕头,但向来是觉得杨程万这等瘸子也当捕头,着实是给六扇门丢人,当下重重一哼:“这两名要犯涉嫌通敌叛国,是锦衣卫要的人,我正要把人送过去,你这两徒儿竟然百般阻扰……”
今夏打断他,急辩道:“人是我们刚抓回来的。”
杨程万抬手制止今夏再说下去,淡淡道:“方才我见外间已有锦衣卫在等候,你们还不快把人交给童捕头。”
“头儿!”今夏愤愤然。
“快点。”
杨程万发话,今夏不敢违逆,遂松了手,忿忿行到一旁。
童宇没好气地拽过曹革。齐丘氏命不好,因与曹格私逃,被视为同谋,也被他一并带走。
今夏在后头跟了几步,看着他带着两人拐过壁屏,侧堂老松下隐约可看见大红飞鱼服,果然是锦衣卫已经来了。自己前脚才到,他们后脚就跟过来,她疑心城门处便有锦衣卫的眼线,一入城他们便已知晓。
她忿恨地咬牙,眼睁睁看着童宇把人交给锦衣卫。锦衣卫为首者背对着她,仅见身姿挺拔但看不见面目,倒是把童宇谄媚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
今夏垂头丧气地复转回来,懊恼地瞥了眼杨程万:“头儿,你也忒让着他了。你说他到底是哪头的?六扇门的案子就可以不理,急巴巴地把人送去,谁不知道他是为了讨好锦衣卫。”
杨岳叹了口气:“有句话至少他没说错,得罪了锦衣卫,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今夏狠狠道:“天下刑狱,有三法司就够了,偏偏要弄出个锦衣卫横加阻扰,那还要三法司干什么,简直形同虚设!”
杨岳连忙就要去捂她的嘴,被今夏灵活闪过。
“我的小爷,你消停点!这话可不敢乱说。”杨岳改敲她的头。
“现下人犯还未归案就被他带走了,咱们这趟不是白跑了吗?!”今夏心疼得很,“原本还说抓到曹格,另有嘉赏,早知道是一场空,我也就省些力气了。”
杨程万淡淡道:“人平安回来就好,你弟弟来问了你好几回,你回去看看吧。”
确是惦记着家里人,又听弟弟来了好几次,不知道是否有事,今夏瞧向杨岳,不放心地叮嘱道:“嘉赏没有就算了,出差补助可一定得要回来,这件大事你可别办砸了。”
杨岳没奈何地点头。
今夏这才快步离开。
正值春日,万树吐芽,京师繁华,人群熙熙攘攘。路两边各色店铺琳琅满目,面店里有蝴蝶面、水滑面、托掌面等等;糕饼店里有火烧、烙馍、银丝、油糕等等;精致些的糕饼还有象棋饼、骨牌糕、细皮薄脆、桃花烧卖等等。今夏闻着各色食物混杂在一块儿的香味,脚步轻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着。
路过糖食店时,她脚步略滞,摸出身上所剩余钱数了数,犹豫一瞬,还是数出三枚铜板买了一小包琥珀糖揣入怀中。
绕过热闹的街市,拐进一条深巷,这巷子的前半截如个歪嘴葫芦般,巷口如葫芦口般又窄又小,进去之后却豁然开朗,过了第一个葫芦肚再行过小截窄道,便到了第二个葫芦肚。
今夏行至葫芦肚东侧的一扇斑驳木门前,推了推,推不动,便敲了敲。
片刻功夫,门吱嘎打开,一个新才留发、褐布圆领的少年朝她喜道:“姐!你回来了!”他正是今夏的弟弟,袁益。
今夏伸手捋了几下他额前的短发,边朝内走边问道:“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不大的小院内,一方石磨沉甸甸地盘踞在西侧,还有墙角一溜边的酱坛子,终日不散的豆腥味弥漫其间。
“没有,自从你上次收拾了卖猪肉家的三小子,他们再也不敢撕我的书了。”袁益跟在她后头。
看着自己这个纤弱有余刚勇不足的弟弟,今夏颇遗憾地叹了口气,想当年她在他的这个年纪,已经是打遍全西凤街的孩子头,战绩累累,邻街常有来踢馆的,一概被她灭得服服帖帖。虽说因为在外打架而没少挨爹娘的揍,但要当人上人,总是要吃些苦中苦,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很。
只可惜这人上人的辉煌时代与她的孩提时代一块儿终结,此后的日子……她颇惆怅地叹了口气,然后问:“……爹和娘卖豆腐还没回来?”<a href=”http://www.luoxia.com/baiye/”>白夜行小说</a>
袁益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指内屋,压低嗓门道:“爹爹卖豆腐去了,娘在里头睡着呢。昨晚她去了新丰桥头卖卤豆干,很晚才回来。”
今夏望着内屋的窗子,心中暗叹,又从怀中摸出那包琥珀糖递给袁益。
袁益打开来,看见是琥珀糖,埋怨道:“我都这么大了,姐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哄。”
“不想吃算了,”今夏伸手欲抢,“我自己留着。”
袁益连忙躲开,迅速塞了一块入口,将剩下的包好揣入怀中。
“杨头说你去衙门找了我几次,什么事?”今夏问他。
袁益朝里屋努努嘴,小声道:“娘让我去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家里又缺钱了?”
“收摊位费的董大肚这个月娶儿媳妇,娘说一定得送贺礼。”
今夏诧异道:“我记得他去年就娶过儿媳妇了,怎么还娶?”
“他有四个儿子呢。”
“……”
今夏扶额头呻·吟了一声,忽又想到之前曹革塞给自己的那叠银票,愈发惆怅。
里屋传来床板的声响,像是有人翻了个身,紧接着便听见声音:“夏儿,你回来了?”
“呃。”今夏迈步进屋,见袁陈氏正起身,“娘,我把你吵醒了吧。”
“没事,我本来就该起来了。”袁陈氏披上灰褐长袄,目光先在今夏身上打量了一番,“路上还好?没伤着吧?”
“没有!当然没有。”今夏笑道。
“人也抓着了?”
“抓着了……”今夏支吾着。
袁陈氏脸色一喜,手立时朝她伸过来:“你先前说这犯人要紧,抓着了有嘉赏,正好,把赏下来的银子给我,我得赶紧上街给董家买贺礼去。”
今夏讪讪道:“没……没领到银子,人刚抓回来就被带到北镇抚司去了。”
袁陈氏楞了片刻,随即道:“那北镇抚司也该给你银子啊,人是你抓的!”
“是这么个理没错,可谁有能耐找锦衣卫讨银子去。”今夏不敢正视她,低下头用脚轻轻铲灰地上的小凹陷。
听了这话,袁陈氏又发了一会儿楞,才皱眉道:“行了,你去洗洗换身衣裳吧,这身衣裳都快馊了。我早就说过,姑娘家当什么捕快,又苦又累还不像个样子,你和你爹当初若是肯听我的,把你嫁给城东头做糕饼的孙家,至少两家之间还能彼此帮衬着点。别看前年孙家落魄了些,今年孙家做桃花烧卖,卖得火红着呢,还在新丰桥买了个铺面。你当初若嫁入他家,现在说不定就是当少奶奶的命,何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孙吉星媳妇已经怀上了,你说你……”
娘亲这番说辞是陈腔滥调,今夏早就听得习惯,诺诺地退了出来,朝袁益扮了个鬼脸,自去灶间烧水,以备沐浴之用。
“姐,还有个事儿……”袁益跟进灶间来,帮着她舀水,一脸的神秘,“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前日娘把王媒婆请来了。”
闻言,今夏将眉毛轻轻一挑,警惕地盯住袁益。
“我蹲窗户底下听了一会儿,这回娘看上的是易先生家的老三。”
今夏受了惊吓般地将眉毛挑得更高了:“易先生?!就是……就是你的夫子?”
袁益点点头。
易先生正是袁益的私塾老师,家中三子,也皆是读书人,货真价实的书香门第。今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看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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