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那个备受震南王宠爱的陈国公主失了王爷的欢心,虽白日里还坐着马车,旁边仍跟着拉克申,但夜间却再也没有了共住一间营帐的优厚特权。
凝月只与梅香单独住在一个离萧则琰十几丈远的小帐篷里,门口被萧则琰派了赤焰卫的两个侍卫看守,而富顺却被萧则琰调到身边伺候去了。
梅香担心惊惧得很,可看着凝月一副什么也不欲说的冷淡神色,知她家这位公主平日里虽是好说话,性子却最是执拗倔强。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了下去。
一连两日,萧则琰都视她仿若空气,连大老粗的拉克申都看出他家王爷的心情是相当糟糕。可他笨嘴拙舌的,也不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跟在凝月的马车旁边。
凝月心想这样也好,省去了晚上又要与他欢爱的这份差事。这两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来休息,每天晚上都是胡乱吃几口饭食便倒头大睡,等第二天梅香把她唤醒。
虽然凝月现下对床事并不如先前那般抗拒,萧则琰在床上对她也没用什么凌辱性的手段,甚至算得上宠爱非常,与萧则琰厮磨在一起可以说是十分愉悦。
可时辰一长,凝月到底便受不住地哭泣求饶。偏他又是不尽兴不肯停的人,做到最后,凝月总要在他身下失力虚脱,翌日便骨酸筋软,在马车上颠簸后更是难受。
艰苦的环境最易磋磨人的心志,没了萧则琰的特意关爱,每日的吃饭便成了凝月最发愁的事情。
北胤人的饭食是以奶、肉、乳酪为主,随军的干粮还有冻得比石头疙瘩还硬的死面烧饼。可他们北胤男人吃得倒是大快朵颐,再辅以烈酒,喝酒简直如喝水一般。
凝月生在靖丰,平日里虽常被克扣份例,可吃食上倒还过得去,江南多精致餐点,靖丰皇城的御膳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头一回看到萧则琰给她的北胤做法的烤肉时,凝月真的是食不下咽。
那块烤得半生不熟、还滴着血水的羊肉,只上面随意洒了点粗盐粒,半面焦黑,半面滴血,隔老遠闻着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加羊膻味。接过来挑着看起来顺眼的地方咬了下,立时熏得眉毛紧蹙,恶心反胃,一口也是吃不下,心里直腹诽:都吃这种生肉了,还说自己不是茹毛饮血的鞑子!
萧则琰看着她这副娇弱弱的样子,大笑,笑完却又叫人弄来几张烧饼,可那烧饼已是冻得梆梆硬,堪比铁饼。凝月咬了一口,咀嚼半天,腮帮子都开始痛了,才只啃了半张。萧则琰终是不忍,便吩咐火头军每日单独用骨头加碎肉熬汤,再把烧饼切成小碎块,让凝月泡着吃,总算解决了她的吃食问题。
可现在没有萧则琰的命令,火头军谁也不敢再私自这样做。凝月每日只草草喝点牛奶,吃几口乳酪便罢。可这种腥膻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这胃里便难受得紧,再加上舟车劳顿,常常顶得她趴在车窗外呕吐不止。
拉克申看她吐得昏天黑地却一声不吭的样子,左右为难,直憋得一张黑脸更黑了。想了又想还是趁着午间安营扎寨,大军修整时去禀告了萧则琰。
萧则琰正和一群亲贵将官议完事,听了这话,半晌没声。拉克申低着头心中忐忑,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正等着挨骂,却听到他家王爷不冷不热地说:“你,去找个军医给她瞧瞧。”
原是凝月本就不喜油腻荤腥之物,这十几天又是心内郁结不快,长途车马劳顿中寝食难安,身体疲惫过度,又水土不服导致得肠胃虚弱,才使得她常常反胃恶心。
一时间也无法熬药,那军医便用了他们北胤的土法子,给她弄了些调理肠胃、去油解腻的块状药膏让她含服。
可那黑乎乎的药膏味道实在是呛人,凝月刚含了块,又是一阵恶心,哇地一口吐在裙子上,已是没有什么可吐了,只有些清水样的秽物。
凝月看着脏污的裙子,又闻得那酸腐的气味,心中又是难受又是生气,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恨得一把将药膏从车窗外全丢了出去。
萧则琰正因着这几日与凝月的嫌隙郁郁不快,偏拉克申又来禀报于他,言及凝月不肯吃药,全丢出了车窗外。
听罢,他大怒,手中缰绳狠狠地勒了下胯下的乌骓马,那马儿吃不得痛,长嘶一声,前蹄一扬突地人立起来,想要将背上之人掀落在地。
萧则琰却游刃有余地控着坐骑,端坐在马上,待战马平静下来,便拨转马头,黑铁藜制的马鞭直指拉克申,面色铁青,厉声喝道:“那便让她去死!”
拉克申触了个大霉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只默然无语地跟在凝月马车旁边,再不肯多发一言。
凝月不知这些缘故,晚间昏昏沉沉地饭也没吃。梅香跟着门口的一个赤焰卫的侍卫去打水了,她自己在帐子里,靠着帐子正中的支柱上,正难过得捂着发闷的胸口顺气时,就听得帘子外几声吵嚷。
一个有点耳熟的粗噶男声在外叫骂:“给老子让开!敢挡你爷爷的路,活得不耐烦了吗!”
凝月刚要起身,外面一声惨叫,帘子腾地被人扯了下来,竟然是前几日的海日古正堵在帐外,还有几个北胤士兵手中举着火把跟在身后,想来那些是他的亲兵,那个赤焰卫的侍卫倒在地上,满脸的血,已是不知死活了。
凝月一张娇妍婉柔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肝胆俱裂地看着海日古一脸淫笑着走了进来:“美人儿,阿尔萨兰不要你,你便跟着我罢!”
凝月浑身发抖,连连后退,口中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海日古活像看到了掉进陷阱瞎蹦跶却蹦达不出去的兔子,得意地哈哈哈笑了几声,一步抢上前来,便把凝月扯在怀中。
凝月尖声惊叫着,泪流满面,头发全散了,她拼尽全力地拼命挣扎扭打,可眼前男人粗壮的胳膊像铜墙铁壁,她三两下便被压倒在地上,男人身上夹杂着汗臭酒气和说不清的动物膻味,呛得本就恶心的她更是呼吸困难。
男人大手蛮力一撕,厚重的冬衣外服便嗤啦裂了个大口子,露出少女那白腻柔嫩、泛着莹润粉光的颈肩皮肤来,看得海日古当即欲火焚身,直恨不得立时在此地操干她三百余回。
海日古本就一直惦记着凝月,即使摔跤败于萧则琰后,心中也还是放不下,女孩儿那惊鸿般的一面让他惊艷异常,这几天燥热难耐,即使夜御数女,可总觉得不畅快。
但萧则琰护得极紧,他恨于没有机会,现今可算等到这两天萧则琰看起来对她失去兴趣了,他便寻着这个机会,誓要来尝尝让萧则琰欲罢不能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儿。
他的大嘴压下来时,凝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中却浮现了萧则琰那张又俊又野的脸。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
万念俱灰时,只听得耳边一声虎啸龙吟般的裂空之音,一柄玄色长剑倏地破开沉沉暗夜,卷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嚓”地钉在了海日古的脚下。
唬得海日古一惊,停了手中的动作,不禁转头看向了这把剑。
这是一把看起来很重的剑,玄铁剑身,剑柄雕刻的龙形纹饰简单质拙,花纹已经黯淡磨损得厉害,想来是很有些年头了。而玄色剑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煞人的赤色寒气,剑身大半没入地下,剑柄犹自在震颤不已。
海日古站起身,顺带把凝月也拖起来紧紧地搂在怀中,回头看去。
许是来得匆忙,萧则琰正裸着上身,左手提着剑鞘站在帐子外,长发没有束起来,只是披散在身后,迎着呼啸的寒风,被风吹得一片凌乱。
凝月透过泪水迷蒙的眼睛,努力望向他,然而隔着几丈远,在暗夜里却是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他注视着海日古,声音沉得可怕,如同被激怒时低声咆哮的狻猊,喉间滚着极力压抑的怒意:“海日古,你放开她。”
海日古被他吓了那么一吓,心中也颇为不爽,当下不快道:“阿尔萨兰,你不要的女人,兄弟我还不能弄过来?”
“本王再说一遍,你放开她!”
话音未落,萧则琰猛地原地纵身而起,从几丈外闪电般飞掠至海日古面前,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长发在背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挟着凛凛的罡猛劲风,当空朝着海日古的胸前,一条长腿狠狠地向下踢出,海日古冷不丁吃了这一记来势汹汹暴烈十足的扫堂腿,立时被踢飞出去,长大魁梧的身体直落到几步外的矮桌上,齐里咣啷一阵乱响,桌子被他砸了个粉粉碎。
他躺在一堆断木残屑中,好半天没爬起来,只抚着胸口,呼吸粗重地喘息着。
萧则琰一击中的后便收了身形,走了几步随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利落地一个回剑入鞘,又拉过已经吓楞的凝月,挡在她的面前。
凝月的三魂七魄都几乎全飞了,被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变故吓得全身瘫软,只能死死地抓着他的一只胳膊才能勉力站着,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惊颤个不停。
萧则琰单手握剑,剑尖朝地,神情阴鸷暴戾,一动不动地冷冷看着海日古。
几个跟着海日古来的亲兵从未看到萧则琰对同是王公亲贵的海日古如此大动肝火,都惊呆了。
一时间偌大的帐子里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安静的呼吸声。
令人窒息的沉默。
海日古呸呸朝地上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转头对着萧则琰口中怒吼道:“萧则琰!不要以为你父汗如今是北胤的皇帝,老子就怕了你了!没了我们这些亲贵支持,你们萧家算得了什么!为了这么个女人你竟然敢动手打我!你给老子等着!”
萧则琰冷笑一声,暗金色的眼睛里尽是无比张扬的冷然:“尽管放马过来!本王随时恭候。”
说罢转身,一把扛起已是腿脚酸软的凝月,左手单拎着长剑,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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