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无枝本就是会说话的。只是在外门数年,受尽欺辱,又无可交谈之人,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修道清苦,不比人间繁华有趣,也比不得魔道纵.情恣意。需知,只有受百苦,承千劫,释一切,方才能修成大道。师弟日后便要与我在这夕辉峰苦修相伴了。”
道着,孟知秋着好浅蓝间白的外袍,微一抬手,便将桌上药品收入袖中乾坤袋里。
手里凭空却多了一把玉骨折扇,那折扇似有生命般,在她指间转动一圈。
宴无枝那双黝黑如墨的眸子瞧着眼前巧笑倩影的孟知秋,心里的冰山,正在慢慢消融。
“我自出生便被送入凤岐,不知…不知魔道如何,更未尝山下繁华。”
“无妨,反正日后多的是下山历练的机会,到时,带上你即可。”
宴无枝又是一愣,微微偏过头去,细长脖颈隐约可见优美锁骨,这才年方几何,便这般俊美,长开了可还了得?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入得这内门山峰,已是格外开恩,却从未奢望,竟还能下得山去,看看那师兄弟们口中所说的人世。
且,方才她唤他做师弟,而非他人口中的“妖孽”“孽种”“魔道贼子”。
只是眼下,孟知秋是被禁足与此,无法出去历练。所幸,时不时的逗一逗她那小师弟也是极好的。
一晃数月而过,孟知秋如今才年方十七,却已快突破练气后期,眼看便要突破,进入筑基期。
人人都道孟知秋是一个修道之才,个个见到的都是她快活潇洒的身影,却不见她背地里的努力。
至少,宴无枝知道,被禁足的这些时日里,她除了偶尔逗逗自己之外,其余时间,全部用在了修炼之上。
眼看快突破之际,一道传音符突破结界直达孟知秋眼前。
一个千纸鹤扑棱着翅膀,落在了孟知秋的肩头上。
她微微睁开双眸,接受了消息之后,便站了起来,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房屋之中。
而后这一消失,便是数日之久,再回来时,又是满身伤痕。
那夜,黑的看不见五指,宴无枝无半点修行,只是也许出生魔族,自身先天条件便比常人要强一些。
尤其是那五感,稍有动静,便能入耳。
他提着小灯,依在门边,瞧着那黑影踏月而来,满身风.尘带着些许酒气,手里摇晃着那把破折扇。
他张了张口,那声“师姐…”却是哽在咽喉处,怎也唤不出来。
孟知秋瞧清等候着的人,微微一愣,颇有些汗颜。
她接到掌门师叔尹真人发来的转音符,让她速去人间抓获危害人间的妖孽,一刻也未敢怠慢,速速便去了。
往昔,她独来独往惯了,一时间竟忘了与这小子知会一声。
“呀…是阿宴啊…可是在等师姐归来?”
“师姐可是去人间逍遥了?”
“哈…”
孟知秋尴尬一笑,摸了摸鼻头,道。
“去是去了,只是未得逍遥,唔…给你带了些好东西。”
她从乾坤袋里摸索许久,才抽出一个系着玉葫芦的红绳,那玉质地一般,更无半点灵气,算不上什么宝物,便是在人间也是寻常可见之物。
宴无枝聪慧之极,明明瞧出来她的尴尬和窘迫,却就是无言,连个台阶都不愿递一个。谁叫她将自己丢在这清冷山峰上多日,连个招呼都不打。
可知,他骤然发现她消失之时,心中是多么着恼和惶恐。
大抵…是被抛弃的多了吧。
好不容易得到了点关爱,从起初的戒备、抵触,到后面的不安,恐惧…他哪是真与她置气啊,只是怕她有一日真忘了他,再将他丢了,可怎么办?
不,不行,他可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师姐,是你带我回来的,你也说过,要与我在这山峰上苦修终生的…
孟知秋微微歪着脑袋,贪杯了一些,此刻正有些醉意上头,竟抬手咬破了指尖,指尖她一滴鲜血坠入玉葫芦中,那鲜血似缭绕着点点灵气,那原本不慎清透的玉石瞬间亮了一亮,隐隐有灵气环绕。
宴无枝一愣,瞧着孟知秋那受伤的指尖,瞳孔微缩,似透出点点腥红。
“来…”
招了招手,孟知秋一把抓过宴无枝的手臂,而后便将那红绳连着玉葫芦系在了他的左手腕上,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师弟,可欢喜?”
宴无枝看着那根红绳和下面缀着的玉葫芦,红.唇微弯,道。
“师姐送的,自当欢喜。”
“欢喜便好,欢喜便好…”
“师姐说过,日后,会带我去那繁华人世走上一走。”
“唔…说过,说过,宽心,下次,下次定然带你同去。”
“那下次,师姐可莫要再忘了。”
孟知秋面上一红,也不知是那酒意上头,熏红了面颊,还是宴无枝的戳穿,让孟知秋红了脸颊。
总之,看着她这般模样,宴无枝的心里竟比得了宝物还要欢喜上几分。
“你受伤了,我替你包扎吧。”
孟知秋点了点头,宽了袍子,露出身上道道伤痕,手臂上还有似野兽五指的抓伤。
因祸得福,她这一着,竟也借着此次剿魔而度了劫难,稳稳踏入了筑基期。
放眼整个凤岐,乃至四门,能够在十七岁便步入筑基期的,寥寥可数。
宴无枝面无表情,替她清理包扎着伤口。后山有一圣泉,只需浸泡数日,既对伤口恢复有益,对祛除伤痕也是极好的。
是以,孟知秋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身上并未留下什么伤痕。
宴无枝是魔道之人,天生寿元比常人要长,这些年在外门未得好照料,是以瞧着不大,其实,年龄却长了孟知秋数岁。
他替她清理好伤口,又套上了外袍,良久,才道出心中憋了许久的话。
“师姐…日后,不可在旁人面前脱掉衣袍。”
孟知秋此时已醉意甚浓,胡乱的咕哝了两句,便靠在软榻上,沉沉睡了去。
她这几日未曾合眼,着实累了。
看着那熟睡且毫无防备的侧颜,宴无枝微勾薄唇,难得露出几分欢颜。
师姐,你可知,我耳聪目明的很呢…
方才,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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